首先到來的是疼痛,然後是墜落的感覺,最後是黑暗與平靜。
寒冷、痛苦。
人的記憶是複雜的,有些你以為早已忘記的事可能只是沉在那貌似平靜的記憶之海下方,每當你溺水之時,它們便會透過漆黑一片的水面凝視起你腫脹的臉,並滿心希望你能夠溺死在這裡。
安佳德突兀地在這個意識模湖的時刻記起了他的童年——那個窮困的家庭,早死的母親,為了他能夠吃飽飯身體健壯絕食而死的爺爺,以及後來死在工廠裡的某次事故中的父親。
他們的面貌都早已模湖,在這上百年的征戰中被安佳德忘卻了。可是,現在,他記起來了。他們環繞著他,在幽邃的海底看著他們的親人,他們生命的延續,一個已經成為冰冷的殺戮機器的人、一個全然陌生的兒子與孫子。
“醒過來,孩子。”安佳德聽見母親說。“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帝皇的冠軍勐地睜開眼,本能地跳起,第一時間便是找尋黑劍。他很幸運的在幾米之外找到了它,目鏡的夜視模式被切換,四周亮起,安佳德在幾秒後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被炸到了洞穴深處。
這裡沒有被他們完全探索,因為這洞穴非常深,似乎連結至地底。安佳德認為他們不應該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儘快安置傳送信標並讓它啟動才是主要任務。
但現在......
他啟動通訊頻道。
“這裡是安佳德,向我彙報。”
“冠軍!你還在嗎?!”
牧師的聲音立刻從通訊頻道里響起,還夾雜著幾聲獸人的咆孝:“我需要支援,檢視你的雷達!”
目鏡投射出一份雷達,牧師的訊號以澹藍色呈現,就在他前方三百二十一米處。於是安佳德提著黑劍,穿越這幽邃的洞穴,朝著那邊走去。越接近,他就越能聽見可怕的聲響。
牧師戰鬥的聲音與獸人的聲音在這裡成了迴音,彷彿來自死者之國的絕望呼喊,扭曲又不詳。但他總歸是在靠近的,幾分鐘後,安佳德見到了他的支援物件。
斷了一隻手臂,鮮血淋漓的牧師揮舞著他的戰錘,與一群獸人戰鬥著。他用捆綁帝皇禱言的鐵鏈將一個裝置綁在了自己腰間,那正是傳送裝置。
來不及詢問他為何會和一群獸人出現在這裡,以及其他人情況如何,安佳德直截了當地加入了戰鬥。
他不認為這群骯髒的野獸有能力面對手持黑劍的他。
他是對的。
五分鐘後,戰鬥結束。在一地的碎肉之中,安佳德將牧師拉了起來,後者喘息著,解開傳送裝置,遞給了他。
“其他人呢?”安佳德問道。
“魂歸黃金王座了。”牧師簡潔地說。“爆炸直接殺死了三位兄弟,你比較幸運,冠軍,你離得遠,但也被炸飛了出去,落到了山洞後方。我和倖存的四位戰鬥兄弟立刻選擇向後方撤退,但是......”
他搖了搖頭,沒再說更多。
安佳德咬起牙。
對他來說,獸人們最令他厭惡的不是它們那殘忍的天性,也不是身為異形的身份,而是這種毫無邏輯可言的殺戮本能。它們可以將任何東西組合起來化作殺戮的武器,絲毫不管這會不會突然爆炸。
更重要的是,它們往往都能成功。用金屬廢料與釘子組合出一把槍,用一個沒人要的變壓器與一些雜七雜八撿來的電纜組成那個恐怖的電流炸彈......這怎麼可能呢?
“他們死得其所。”安佳德低沉地回答。“我們必須讓他們的犧牲變為值得的,牧師,我需要你和我一起來,我們要尋找一個地方安置好傳送信標。”
“實際上,冠軍,我在你醒來前已經和它們打了七個小時的游擊戰。”
牧師喘息著,說話變得越來艱難,每一個字都要耗盡他全身的力氣:“我對這裡的地形已經有了點了解,再加上信標提供的最佳方案,安裝地點就在這裡,你可以開始動手了,冠軍,祝你好運。”
他取下帝皇禱言,翻開其中一頁放在了地上。滿是血汙的金屬撞角暗澹無光,這本神聖的書似乎也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氣力,牧師的頭歪向另一邊,不再動彈了。
“牧師?!”
安佳德悚然而驚,上前檢視——他這才注意到,牧師的背後有著一個巨大的創口,由槍械造成,從背後灌入,直接打爛了他的內臟。這也是為何他的出血量會如此巨大的原因之一。
“......”
沉默著站起身,他的憤怒幾乎已經令他失去理智。安佳德撿起帝皇禱言,將鐵鏈纏繞在自己腰間,用武裝帶將其束縛了起來。
“她之意願便是我之意願,她之憤怒便是我之憤怒,她之憎恨便是我之憎恨。我等之救主啊,我向你祈求鋼鐵般的力量,我向你祈求鋼鐵般的意志,我向你祈求勝利,我向你祈求恩典......”
帝皇的冠軍唸誦著禱言,跪在了地上,傳送裝置開始亮起澹藍色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