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嬌柔,夫人雍容,歷來都是他邱奈成的驕傲,只一條:驕傲很了,便都不甚聽話。
千叮萬囑讓她們小心些,可如今這架勢,就差從屏風的夾縫裡擠出來了,又哪裡有低調隱蔽可談?
錢御史乖覺,嘿嘿笑著不說破,樂得送兩邊人情,成一番大好姻緣,便逗引著沈淮多說些話。
可今日沈淮卻如鋸嘴葫蘆一般,正事之外,聊品亦佳,只是每涉及個人問題,便是十問也未嘗有一次正面回答,客客氣氣,雲裡霧裡。
如是幾個回合,錢御史便明白了,開始多多飲茶,主場交與這府主人和貴客。
錢御史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邱奈成能看不明白?
邱奈成給隨侍打了個眼色,隨侍躬身退下,隨後屏風後便沒了動靜,酒菜走起。
早春三月將近,江湖海鮮、雞鴨牲肉自是常年都有的,被漕督府裡擅長淮揚菜的大廚精心烹飪了,色香味俱全不說,每道都有雅趣講究,屏風後古琴和奏,桌几旁伶俐的僕人逐一介紹菜品來歷,聽得錢御史直點頭。
“本色上乘,妙契眾口,最妙是這些野菜,滋味清爽,更勝酒肉,久聞邱大人的家廚高藝,今日是見識到了。”
左右都已屏退,錢御史吃得鬍鬚沾羹,面露紅光,居然完全沒有言官清流的矜持端莊。
沈淮不由多看了他兩眼,錢御史便笑道:“沈大人別見笑,這裡沒有外人,下官便不必幾多偽裝了。”
偽裝?
沈淮微一挑眉,這個錢剛有點兒意思,相識不過數日,就已變了幾層模樣了。
錢御史擦擦鬍鬚,嘆道:“不瞞沈大人,下官本性落拓,早年很不得人喜歡……大約如今也是不得人喜歡的,只是每日裝出些矜持模樣,累得很,累得很。”
沈淮沒說話,錢御史與他“共患難”後,講話確實親近,只是今日是在漕督府,何至於在這裡交心?
邱奈成卻在此時端起酒杯,“沈大人,莫被他嚇到了,這人在外歷來是不敢近酒的,幾杯黃湯酒能放倒他——我二人本是同榜同科,二十年書信是平常,這回他北上經淮安,本是為我逗留的。淮河之上,若不是沈大人危急中護他,邱某這老友就要交代在河裡了,這杯,邱某敬你。”
邱奈成與錢御史竟有此層關係。
劉雲低頭夾菜,恍若未聞。
知道得太多了,糟糕。
邱奈成連眼尾光都沒掃劉雲一下,猶自舉杯等著沈淮。
錢御史抖索地端起自己的酒杯,“我不要你代,這杯酒,自該下官自己敬沈大人。”
沈淮看著兩人,想起他們在理刑大堂上,不甚熟悉的模樣,一種荒唐的笑意便從胸中升起。
看走眼了,還以為至少這位錢剛御史的心中,還留著幾多秉公中正之氣。
搞半天,也還是枝葉不連,根系相連呢。
他笑眯眯地也端起酒杯,“哪裡哪裡,不敢不敢,當日錢御史是去淮河救我的,說起來,一番驚嚇,盡是受我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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