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東京迎來了今年的第二陣雪。
在冬天有雪的北部城市其實並非一到了季節雪便下個不停,彷彿是恨不得將整個世界都塗上白色,一睜眼看向窗外,熟悉的小區街道便變了樣。
實際上大多數的情況是第一陣雪來臨之後,可能要等上數日、十幾日甚至是幾十日,才會有第二陣雪徐徐而來。
紛紛揚揚的雪花下的很慢,因為沒有風。
沒有風吹動,河面也不會皺眉,神田川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流淌著,見證河畔兩旁一年的變化。
武藤雜貨鋪照例來說是不會變的,自從店主武藤的丈夫去世之後,她的生活似乎就已經定格了,如此以來已然二十年。
但從今年年初,常來光顧小店的孱弱學生身旁多了一位自稱女僕的少女之後,武藤覺得自己的生活又開始慢悠悠流淌了起來。
“今年的第二場雪來得真早,就隔了兩天。”武藤奶奶裹著衣服坐在門前的藤椅上,眯著眼睛看著天上的雪花,“去年下雪的日子,幾乎都見不到你呢。”
夏目直樹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園藝剪正在給門前的梅花樹修枝,聽聞之後手上動作不停,只是淺淺一笑。
“去年身體不好,冬天遭不住冷,難免不愛出門。”
“自打你不再託我那個女婿代購藥材之後,我又高興又擔心啊。”武藤奶奶嘆氣。
高興的自然是夏目直樹身體好起來了不用再吃藥,年紀輕輕的便多災多病著實讓人心疼。
老人走過大半輩子最後才知道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見夏目直樹才二十歲出頭便三天兩頭生病,整個人天天身上帶著藥味,不是自家孩子也看著難受。
擔心的則是怕好不容易有個能說說話的客人,要是以後再不來店裡了,心裡難免要失落起來。
人上了歲數,開這個店能不能賺錢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每天活的不那麼寂寞,武藤便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咳咳!”
一片雪花飄到了武藤奶奶的鼻下,引得她咳嗽了兩聲,抖得身上蓋得衣服滑脫幾分。
夏目直樹聞聲看過來,不等他上前便從店鋪的背陰裡伸出隻手,幫武藤奶奶將衣服重新蓋好。
淺井真緒正在店門口清掃飄進屋以後化成水的積雪,眼疾手快拉住了滑脫的衣服。
武藤奶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心裡端詳著這個為人處世都甚是討喜的女孩,比年初由夏目直樹領著剛來時沒多大變化。
仍是那麼好看,眉眼都透露著遺世獨立的驕傲,舉手投足卻又滿是人情味。
唯一變了的,可能就是眉宇之間淡淡的憂愁消散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發自內心。
“您沒去醫院看看嗎?夏目直樹很擔心:“入秋之後您的嗓子就不太好,總是咳嗽,天冷了更頻了。”
武藤奶奶很慈祥地搖了搖頭,仍是縮在藤椅上望著雪景:“人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沒什麼事值得期待了,我希望最後能是個驚喜。”
夏目直樹默默聽著,心想這樣的豁達得經歷多少春秋歲月才能洗盡鉛華?
剪完樹枝,雪下的似乎更大了一些。
他站定在門口抖擻抖擻身上的積雪,若是雪落在了門檻裡面,淺井好不容易掃過的地板又要弄溼,她還得重新打掃。
雖然知道淺井一定不會說什麼,可感情到了兩人如此,心裡想的便都是對方了。
淺井微微前探身子靠近夏目直樹伸出手,纖細且白淨的小手搭在他的肩頭,替他將雪花撣去。
她給了夏目直樹一個眼神,夏目直樹便立馬就懂了。
“武藤奶奶,明年夏天你有時間嗎?”
“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武藤倒是很豁達,笑著看向夏目直樹:“怎麼了?”
“夏天的時候,我要結婚了。”夏目直樹微微一頓,然後十分認真:“我想邀請您來參加我的婚禮。”
武藤奶奶一愣,然後笑著看了眼後院。
小店的後門出去有個小院子,裡面養的全都是武藤奶奶收養的小貓,足足有十多隻,平日裡熱鬧得很。
但今天除了貓叫聲,還多了些許女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
“沒想到這麼快。”
武藤奶奶很是欣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覺得接下來的日子該保重保重身體了。
“明年夏天嗎?”她呢喃著:“日子多少有些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