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漢狗跑這麼快!”
“蠻子跑的再快,還能快過戰馬?追,追上了全都砍死。”
“哈哈哈,不錯,蠻子囂張這麼久,沒想到他們的將軍會叛變吧!”
城外,三支蒙八旗騎兵蹄聲隆隆,順著明軍潰逃的方向一路追殺。城外還有數百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的明軍,他們剛衝上去砍了幾十個,就被狄三品帶人來制止,說這些明軍都是他的部下,他保下了。想著以後要和狄三品同殿為臣,狄三品至少能封個侯爵,地位不低,白音等很痛快的賣了他面子,撥轉馬頭就往前去了。前面的蠻子還多的是,何必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惡了這一戰的大功臣?但一路追來,竟沒有發現多少猥集一團的明軍,也讓他們心下奇怪。
狄三品並未走遠,而是在城下等著濟席哈。不顧周邊士卒憤怒、不解、鄙夷的目光,狄三品淡然道:“別這麼看著本候,本候救了你們的命。願意跟著本候的,本候自然帶你們博個富貴,不願意的,等大戰平息,本候放你們離開。”
“狄候果然有情有義!”大笑聲起,濟席哈大步行來,隔著老遠就對狄三品深深一躬,“大清求賢若渴,狄候如此人才肯棄暗投明,將來定能一飛沖天。”
看了看狄三品手上提著的首級,濟席哈笑意更甚:“慶陽授首,狄候功績定能直達天聽。此戰過後,狄候也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了,到時候,你我兄弟還要多親近親近。”環視了下四周猶自警惕萬分的明軍,濟席哈低聲道,“我們滿洲男兒,最是欣賞狄候這樣顧念舊情的好漢,這幾個小兵,狄候自行處置即可。”
狄三品心中感嘆,這老建奴如此殷勤,讓自己都難生惡感。建奴能忽悠那麼多漢奸為他們賣命,由此可見一斑。狄三品裝作感動的神色道:“罪將冥頑不靈,不知感念大清天恩,屢次與天兵相抗,現在想想,實在心下惴惴……”
濟席哈寬慰道:“各為其主罷了,何須介懷?罪將一語切莫再提。我大清聖天子天縱英明,豈會在意過去區區小事?狄候儘管寬心,以後好生為天子效勞便是。”
狄三品再次拜謝,懇請道:“大人,末將這便收攏士卒,到營地聽候大人指令。待大人得勝歸來,末將願為前驅,直搗凱里。”
濟席哈更是滿意,狄三品到底剛剛投誠,手上實力不弱,他要是出言參與追擊,自己多少都得提防著他。現在他自請困於營中,倒是省了不少事。濟席哈點頭道:“狄候大戰辛苦,且去休息片刻。本官稍後再與狄候深談。”
狄三品將手中首級奉上,告辭而去。博敦盯著首級看了片刻,問道:“我不認識馮雙禮,這是他嗎?”
濟席哈也仔細看了一下首級,端詳著頭顱臉上還殘存著的驚訝、憤怒和惶恐,搖頭道:“本官也沒見過馮雙禮,但狄三品動手的一幕我看在眼裡,應該不假。”
頓了頓,濟席哈又道:“狄三品既是真的投誠,本官必須去前線主持大局。鎮遠往前,直到凱里方有堅城,本官要去看看,有沒有機會趁亂奪下凱里。博敦,我留半個牛錄給你,守好了鎮遠,無論如何,不得允許狄三品進城。”
“奇了怪了,這些蠻子當真能跑。”鎮遠城外十里處,白音納悶道。他們剛繞過了明軍大營,營中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
“這完全不合常理,蠻子看到大營,怎麼會不進去躲避?”
“大路沒見到幾個人,難道他們都是從小道跑的?”
“誰帶了地圖,看看小道都在哪裡?”
追擊中的蒙八旗們議論紛紛,他們都覺得不正常了。一般情況下,潰逃的敵軍除了最能跑的那一批,剩下的應該走走停停,尋找大隊潰兵聚集在一起,這樣一來,逃跑的速度會更慢。他們追擊了十里了,砍掉的頭顱還不到人手一個,這要傳回去,能讓同僚們笑掉大牙。想當初的瀋陽、松山,哪一次不是在追擊中收穫滿滿?
“是不是大魚都在阿古拉和格根那邊?我們走錯了路?”有人疑惑道。蒙八旗分了三隊追擊,走的路線不同,這種可能也是存在的。
“沒道理,我們從西門出來,應該是最先追上明軍的。”白音搖頭道。
這時候,一個前出探路的騎兵返回,興奮道:“白音,前面發現大魚了。三百來人,距離我們不到三里。”
白音大喜,前面的疑惑消失不見。蠻子都是本地人,比他們熟悉地形,跑的快點也不是不可能,這不就找到了嗎?
三里外,帶隊狂奔的陶冶滿臉絕望。他也是馮萬保的屬下,對劉文秀的計劃瞭解一些。可惜的是,陶冶天生方向感不強,上次走這條路又是半夜,現在走到一半,已偏離了原本的路線。他往回走了一段,總算重新找到了路,但卻被韃子的偵騎發現了。
陶冶滿頭大汗,半是緊張,半是累的。西營大多都是精瘦的漢子,只有他體型偏胖,這一長途跋涉,立時便吃不消了。偏偏他是這一隊的嚮導,明軍少了誰也不能不管他,不可避免的行軍速度便慢了下來。
後方,韃子的馬蹄聲已依稀可聞。陶冶咬咬牙,突然停下,喊道:“韃子馬快,跑不掉了,咱們如何是好?”
隊中,官職最高的是一個把總。他沉默片刻,吼道:“跑就是死,結陣!和韃子拼了!”
陶冶搖頭:“拼不過的,韃子都是騎兵,我們拿什麼和他們拼?跑吧,逃出幾個是幾個。”
把總呵斥道:“你能跑贏韃子的馬麼?結陣而抗,我們只要打退了韃子,還有活路。”
陶冶臉色慘白,抖成一團:“要不我們投降吧,我有情報,一定能換來我們的命的。”
把總大怒,正想一刀砍死陶冶,突然又問道:“什麼情報?”
陶冶將劉文秀和馮雙禮的計劃說出,把總眼中異彩連連,突然調轉刀柄,將陶冶打翻在地,喝道:“看緊了他,別讓他跑了。結陣,迎敵!”
陶冶不斷掙扎,幾個明軍士兵如狼似虎的撲上來,幾下就把他捆成了粽子丟入陣中。不過盞茶功夫,後方煙塵揚起,白音他們到了。白音止住馬隊,見明軍背靠叢林結成了半圓陣,陣前還有數十火銃手和弓弩手,頓時有些皺眉。他手下都是輕騎兵,強行破陣損失不輕,追擊殘敵本是一件美事,誰也不願意在勝利的前夕丟了性命。
白音梭巡片刻,還是捨不得就此放棄。他自從投靠滿清,也對滿清崛起以來的征戰做過不少了解,知道滿八旗遇上這種厚實的步兵大陣,往往會下馬步戰。他喝令擅長步戰計程車卒下馬衝陣,又讓其餘士兵縱馬拋射,誘惑明軍火銃手開槍。
蒙八旗士卒藉著馬力,距離明軍八十餘步就開始射箭。八十步,弓箭難以擊穿甲冑,但對無甲計程車兵仍有殺傷力。明軍為了跑路方便,還穿著甲冑計程車卒不多,此時都集中在陣列前排。箭雨襲來,後排的明軍有數人被擊中要害,慘叫倒地。把總大聲吆喝,讓火銃手不要著急開槍,火銃手不多,若是不能將韃子放近了雷霆一擊,很難造成大的殺傷。蒙八旗們也不靠近,只管將箭雨一波波的射來。明軍不斷有人中箭,微微開始躁動,把總無奈,喝道:“火銃手還擊,瞄準了打,把他們驅散。”
“砰砰砰”,二十幾杆火銃開火。陣外,往來奔突的蒙八旗栽倒兩人,剩下的理也不理,趁著火銃手裝彈,和下馬的步兵一起前衝。把總大吼道:“準備迎敵,弓弩手射箭,撤到陣後……”
來不及多說了,八十步的距離轉瞬即至,火銃手們來不及開出第二槍,韃子就已衝到陣前。匆匆射出的幾十支利箭沒有取得多少戰果,前衝的韃子都套著兩層甲,弓箭射上去跟撓癢癢似的。幾個韃子甲冑上掛著箭支,恍若無事般怪叫著衝來,揮刀便砍。
刀刃與甲冑摩擦的聲音,槍尖刺入人體的聲音,大盾互相碰撞的聲音瞬時響起,百餘個重甲韃子如入無人之地,將明軍陣列衝撞的殘破不堪。把總大呼酣戰,拼命維持著陣線不破碎,但明軍大戰半日,又急奔十數里,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被養精蓄銳的韃子一衝擊,立刻便有些不支,不斷有人受傷倒地。後方的明軍七手八腳的把前面的戰友拖回來,扒下甲冑就往自己身上套,不披甲,上去就是送菜。明軍不斷輪轉,勉強維持著戰線,但傷兵逐漸增多,韃子卻損耗不大,大陣被破,只是時間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