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路見得太多了!
所以待到那些災民近了時,錦衣衛的人出手了,一刀鞘衝著領頭那個去了,那人被抽翻在地,臉上腫了起來,倒在地上連呻吟都發不出來,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待到他們面前倒下十來個災民時,這些人終於懼怕了,退縮到了一旁,卻還是不死心的緊緊盯著這裡,但凡守衛的人出現一點兒鬆懈,就有人衝上前來,搶奪郝家又或是牟彪他們手裡的食物。
朱厚照身邊坐著英兒和劉瑾,略下面一些坐著牟彪,四人就那麼神色木然的與災民對視,那邊郝家人的餅終於泡軟了,一家老少輪流著,拿著黑乎乎的碗,一人一小口的吃著,這麼一個小小的餅,一家七八口人吃,自然是不夠的,不過有那麼一小口便足以讓他們吊著命,熬過今晚了!
郝家人很快吃完了泡餅,連那碗都被一個瘦小的孩子給舔食乾淨了,之後郝家人湊到一處商量了一下,郝廣賢又過來了,身後帶著那個舔碗的小丫頭,他一過來便衝著牟彪使勁兒磕頭,
“多謝爺的一餅之恩,小人……小人一家無以為報……”
說罷將身後的小丫頭推了出來,
“請爺收下這丫頭,讓她給您洗衣做飯,鋪床墊被,她……她年紀雖小,但……但甚麼都會做的,還請爺收下吧!”
牟彪看了一眼那蓬頭垢面,瘦得跟小雞崽兒一般的丫頭,啞然一笑道,
“你們這是報恩麼,你們這是給我添個累贅吧,這樣的情形下,她跟著你們會死,跟著我說不得還能混口飯吃……”
郝廣賢總歸讀過幾年私塾,還是知曉羞恥的,聞言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凸起,紅著眼啞聲道,
“爺……是小人等沒臉沒皮了,實在……實在是眼看著沒活路了……”
說罷一指那邊年輕婦人抱著的小嬰兒,
“那……那是我最小的侄兒,我……我那嫂嫂已經沒奶水餵養他了,他……他這兩日睡得越發多了……已經是養不活了……”
說到這處,他聲音一咽,幹眨了眨眼,卻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這丫頭已經……已經六歲了……她能……能做些事兒了,只要有口飯吃便能養活的……求爺……求爺收留了她吧!”
說罷又伏下身去,梆梆的磕起頭來,牟彪嘆了一口氣,看了看那被小叔磕頭磕得不知所措的小丫頭,從她已經打結成縷的亂髮間瞧見了一雙眼,那雙眼兒不大,但是黑白分明,清澈明淨,牟彪愣了愣,
“她這雙眼兒倒是同四蓮一般……”
他們家四蓮的眼兒便是這樣的,懵懂之中有通透,明淨之間又隱隱有些滄桑,而眼前的小姑娘眼裡卻是有無數的驚惶和害怕,牟彪心軟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朱厚照,
“公子爺,這一家人我想帶著……”
朱厚照點頭,
“嘯林做主就是!”
若不是力有不及,他早就想救這滿地的災民了,朱厚照一路行來見得滿地餓殍,饑民盈野,心中的無力感一日勝過一日,便是天潢貴胄又如何,便是龍子龍孫又如何,遇上這樣的天災,他除了明哲保身,除了徒呼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一封奏摺,奏請父皇下聖旨,令各州府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便是皇帝也沒法子,朱厚照已經觀政,自然知曉大慶如今是個甚麼狀況,國庫空虛,各地饑荒,老天爺這些年似是專跟大慶作對一般,不是去年江南水患,就是今年河南旱了,要不就是何處蝗蟲成災,何處地龍翻身……總歸是災事連連,無有間斷!
能吃上飯便不錯了,哪裡來的餘糧賑災?
雖是身為天之驕子,朱厚照難免也要在心裡暗暗懷疑,
“難道是我朱家氣數已盡,上天降下災禍警示麼?”
他瞧得心裡便如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可面上卻還不能讓人瞧出端倪來,心裡正是難受間,他見牟彪打算收容這一家,自然是十分願意的,想了想道,
“等晚上進城時,讓他們跟著我們吧!”
牟彪點頭,這頭那郝廣賢聽得分明,早已是磕頭如搗蒜,額頭上都已經血紅一片了還是不肯停,在他身邊那小丫頭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家小叔,轉過頭又好奇的打量牟彪,牟彪衝她溫和的笑了笑,問她,
“你叫甚麼名字?”
小丫頭小聲道,
“郝蓮兒……”
牟彪聽了笑容越發柔和了,
“郝蓮兒……好名字!”
這丫頭越看越是神似四蓮,若是將她帶回京去,四蓮瞧見了說不得會大吃一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