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菲斯托斯聽到了凡人的呢喃。
這呢喃不只有多米尼克的,還有安瑟祭司薩塔和他的信徒奧狄斯,還有千千萬萬凡人對火焰懵懂又原始的崇拜。
因為他此刻就在「邊境」之中,他的藏寶之地。
昏黃天空上有著一個橘黃色的火球,那火球是他的一部分,是被割裂的一部分,如今也是他傾聽凡世的「耳朵」。凡人和萬物生靈對火焰的崇拜經由冥冥聯絡來到這個火球,然後儲存在這裡,等到他降臨此地,這些崇拜的呢喃聲就爭先恐後進入他的耳朵。
赫菲斯托斯已漸漸習慣這些聲音帶來的喧鬧。
雖然還是很吵,但是他此刻不忙著迴歸。
因為他想不通。
——蓬託斯好歹是個古神,他怎會如此不智,對不該抱有的人和事抱有期望?
——即使真相就在眼前,他所做的和人們以為他會做的正確的選擇仍然相反……
赫菲斯托斯很難想象他真的隕落了。死的如此輕易。
他在漫長歲月中還不曾有隕落的徵兆啊!
但他還是死了。他是古神,而赫菲斯托斯相較他是新神。新神總有一天會成為古神,這是否意味著新神也總有一天會隕落?
爭執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力量?為了權力?
這些理由真的夠嗎?它們有這個分量嗎?
赫菲斯托斯認為沒有。一個人存在著也絕不是為了爭鬥,一定還有更多、更高的追求。如果他是蓬託斯,他不會如此輕易做一個關乎生命的抉擇,也就不會輕易赴死。
想到這裡,赫菲斯托斯自嘲一笑。
他的行為好像也好不了多少——他也是輸家。
他在藏寶之地昏黃的天空下游蕩,周圍懸空一個又一個浮島,浮島上的神殿多已破敗——因為爭鬥。
這就是偉大者逆伐至高所要支付的代價。
整個藏寶之地已經遠遠不如從前輝煌。各個浮島上,木質的建材已被燒為灰燼,石質的建材也被燒融。曾經在一座座神殿內陳列的器物也成了灰燼,組成一片又一片廢墟。
赫菲斯托斯進了一座廢墟,裡面是燃燒後的煙塵氣味。也正是這些煙塵氣味,才能將司掌黑夜的女神死死壓在無底海淵之中。現在它們都成了煙塵。
好在戰鬥來的快,結束的也快,仍有些不凡的器物流傳下來。
赫菲斯托斯在廢墟中找到一面鏡子,鏡面用一整塊藍寶石磨就,圓形的鏡框是綠寶石和混合金子的紅銅。
鏡面已經破裂了,綻開如蜘蛛網一般的裂紋。同是神器,這面鏡子就要比腳下廢墟中的同伴要好些,至少材質要好些。因為它還存在著,不是腳下組成廢墟的灰燼。
它還能用,滿是裂紋的鏡面倒影凡世的美景。
作為它的鑄造者,赫菲斯托斯也知道怎麼用。這面寶鏡的力量並非來源於他,而是來源於他的母親赫拉。只有真正認同並踐行赫拉所認可婚姻的人才能使用。這面寶鏡也因此完全展露了赫拉的力量。
它總是能倒影踐行婚姻方式的男女最想看到的景象,並儘量指向一個相對正確的結果。它指向結果的力量就來源於赫拉,天后赫拉。
而赫拉的力量太廣泛了,她是天后,又是行走在隱秘掠奪道路上的神祇,她暗地裡不知司掌了多少力量。也許都不強,但一定足夠廣泛。
這面寶鏡也因此被賦予了幾乎無限的可能性,它指向的結果也總是相對正確的。因為它判斷正確與否的力量不只有一種,它指向結果的力量也不只有一種。
此刻,滿是裂紋的鏡面正倒影連綿群山。它們前一刻還是巍峨的,卻是死物,下一刻又似乎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