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送錢的人來了
趙浩信已經三十歲了,然而看上去他更像進入暮年的老人。當然,這不併是說趙浩信長得顯老,而是顯得成熟。一尺餘長的鬍鬚,隨風飄揚著,寬大的衣袖,顯得風度不俗。
當趙浩信扶著年邁的趙伯英,抱著一顆黃銅大印來到米泉城的時候,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這根本就不是城池,而是一個巨大的羊圈。即使是所謂的城牆,固然有了三丈高的高度,然而整個城池裡面,別說房屋,就連草棚裡都沒有一個。
用青石板鐫刻著的“米泉縣”三個隸書大字,顯示著這是一座縣城。趙浩信的臉不自覺的抽搐了起來:“這就是米泉縣?連咱們趙家堡的一里都比上,阿爹,這就是你不遠萬里投奔的前程?”
“砰!”趙伯英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揚起手中的柺杖,重重砸在趙浩信的額頭。趙伯英的鬚髮怒張,竭斯底裡的咆哮道:“孽子,跪下!”
豪強田主與世族門閥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階級,門閥士族又被稱為“世族”,“世姓”,“郡姓”,“大家”,“名門”,“閥閱”,等等。這是以家族為單位,以門第為標準,在社會政治經濟生活中佔有特殊地位的特權階層。在政治上,門閥士族擁有崇高地位,他們壟斷了仕途,控制了中央政權,成為變相的世卿世祿階層。在經濟方面,門閥士族兼併土地,封固山澤,蔭占人口,廣治產業,發展田園別墅式的自給自足經濟。在社會生活方面,門閥士族是高人一等的社會階層,擁有崇高的社會地位。
然而,豪強地主是介於世族門閥或平民百姓之間的一種新的階級。雖然他們與門閥一樣擁有田地,擁有財富,然而他們卻沒有世族門閥的免役、免稅的特權,同樣他們也是世族門閥的打壓的重點物件。
豪強雖然有大量的財富,卻苦於沒有政治權力。
人性,向來都是貪婪的。哪怕是一個飯店裡跑堂的夥計,他們也有著自己的野心和願望,他們也想著賺錢,娶了老闆的女兒,成為飯店的掌櫃。當然,豪強地主同樣也是如此,他們擁有著驚人的財富,他們習武學文,就是想獲得與自己財富相匹配的政治地位。
趙伯英冷聲喝道:“知道錯了嗎?”
趙浩信心中自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然而看著趙伯英又揚起手中的柺杖,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心思,趙浩信呢喃道:“孩兒知道錯了!”
趙伯英氣得瑟瑟發抖,揚起柺杖重重的砸在地上,指著趙浩通道:“你知道個屁!”
讓趙伯英下定決心舉族遷徙西域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去年,趙伯英給趙浩信說了一門親事,對方出身汾陽郭氏,其族上兩晉聞名文學家郭璞,雖然汾陽郭氏早已大不如從前,如今汾陽郭氏最厲害的官員也不過是尚書省令史郭沂,令史是從六品官員,較特殊。令史身份低下,為士人所不屑,然而無論如何汾陽郭氏如今還是世族。
郭氏嫁於趙浩信為妻也算是下嫁。然而前面說的好好地,誰知道,鄰近娶親的時候,郭氏女卻嫁給了另外趙州李氏的一個偏房子弟。趙伯英氣不過,帶著人上門理論,卻被人家羞辱一頓,趙浩信也氣不過,找人家理論,誰知,又被人家毆打一頓……
因為汾陽郭氏是世族,貪了朔州趙氏三萬貫的彩禮,趙伯英卻求告無門。按照大唐時代的禮法,世庶不婚,這場婚姻本身就有問題,反而是他們趙氏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趙伯英卻氣得大病一場,臥床三個多月這才好轉。
如果趙氏也是世族,就算借給郭氏三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一女二嫁。關鍵是這種虧,趙氏吃定了,哪怕陳應也無法插手。
趙伯英指著空蕩蕩的米泉城道:“米泉怎麼了?這裡有山有水,有地有田,咱們又有八千多頭耕牛,今年錯過了耕種的季節,抓緊時間建造房屋,在大雪來臨之前,總能有一個可以安身的窩,最多今年苦些,明年日子就好過多了。更何況,為父接任米泉縣令,咱們米泉縣只要編造四千戶,為父就是正七品正縣堂官,三代之後,咱們朔州趙氏就可以定品為下下門第。”
趙浩信直到此時這才明白趙伯英的真正用意。
陳應雖然只是給了趙伯英一個有名無實的縣令,然而這個縣令卻是有品階的官,只要三代之後,他們就可以成為世族,哪怕最低等的世族,也是豪強和庶族地方需要仰望的存在。
趙浩信低頭道:“孩兒懂了!”
趙伯英低聲咆哮道:“懂了就抓緊時間去幹活,以後西州米泉就是咱們趙氏一族的起家之地,這裡河流充沛,水泊密集,野草都有一人高,沒有理由種不出莊稼,把米泉經營好,為父這把老骨頭還能幹幾年,將來趙氏一族會交到你的手上,這米泉令也是你的!”
趙伯英知道白手起家有多難,自從他接手祖宗的家業之後,戰戰兢兢的忙碌了幾十年,為此甚至讓老妻因為過於勞累早早去世。家業是一代代繼承,而後一代代添磚加瓦,最後才能成為一個大大家族,對這一點,趙伯英深信不疑。當年朔州趙氏是天水趙氏僮客,因為勤奮被賜姓趙,然後隨家主出鎮朔州,因傷留在朔州安身,歷經兩漢,魏晉數百年十數代人的不懈努力,這才擁有數千傾良田,佃戶數千。
然而,如今到了自己這一代,終於可以有希望脫離庶族的束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