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太原城的大牢之中,六根粗大的火盆忽閃忽閃的閃爍著火光,整個監牢內顯得陰森恐怖。那名披頭散髮的刺客,雙肩的鎖骨被鐵鎖鏈穿過,固定在一個粗大的架子上。刺客身著中單,頭髮披散,遍體鱗傷,臉上的鬍鬚髒亂,整個人已經消瘦的脫了形,唯有兩隻眼睛閃亮,裡面泛著血光。
長孫無忌一身公服,捂著鼻子,在刺客面前踱著步子,兩名官員,凝神屏氣,垂首站在他的身後。
兩個獄卒拎著鞭子,微微喘息著。
長孫無忌拉長著聲調問道:“再問你一次,誰指使你乾的!”
刺客“呸”的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沙啞地笑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長孫無忌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這首長短句他不是不知道,這是陳應當初在大敗劉武周之後,在東宮飲宴上吟唱的。刺客雖然沒有說出幕後指使的人是誰,可是答案卻不言自明。
只見長孫無忌湊近了刺客的臉,冷笑道:“倒是不怕死。你來告訴我,誰是孫仲謀?誰是劉寄奴?”
他直起身,拿著手巾輕輕擦了擦鼻子,面色不變道:“接著打!”
——啪啪啪
一聲聲清脆的鞭聲響起。
一名刑部官員上前道:“悠著點,別打死了,打死了人犯,你們吃罪不起!”
長孫無忌離開大牢,轉而乘坐馬車,前往太原總管府。
在李世民的書房內,李世民坐在書案前,低垂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房玄齡和杜如晦侍立在兩側。
杜如晦一臉的不能置信,質問道:“刺客果真是這麼說的?”
長孫無忌瞥了他一眼,淡淡答道:“就是如此,我還能在這件事上說謊嗎?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
杜如晦重重一抖袍袖,質問道:“孫仲謀,劉寄奴,這話是你該問的嗎?”
孫仲謀孫權是東吳開國皇帝,劉寄奴就是劉裕,南朝劉宋開國皇帝,這樣的人物,都不是人臣,現在長孫無忌明顯帶著誘供的態度。
放在這裡沒有事,可是一旦讓平陽公主聽到風聲,那就是把平陽公主得罪死了。在去年的那場雪災中,平陽公主扶危救困,活人無數,被關中百姓親切的稱為活菩薩。無論朝野,還是民間,李秀寧的名聲都非常好。
在這個時代,老百姓就認死理,李秀寧是好人,凡是跟李秀寧作對的,那肯定是壞人,別的不說,這些老百姓就敢砸你的黑磚,或者晚上趁著沒人潑糞便。秦王府學士之一的孔穎達,因為醉酒之時無意說了一句,時勢無英雄,竟讓豎子成名。
結果,整個長安孔穎達連青菜都買不到,也沒有人願意給孔穎達府上做工,連收夜香的人,都不去孔穎達家裡收夜香。
孔穎達足足在家裡被夜香薰了十幾天,這才登門向李秀寧磕頭認錯,這事才告一段落。
房玄齡道:“秦王殿下,這個刺客,我看還是送到長安刑部或大理寺吧,讓太子殿下看著去審!”
長孫無忌頓時急了:“讓太子去查陳應該,還不如讓東宮的左手查右手,能查出來才叫怪事。”
李世民眼皮耷拉著,平靜地問道:“不讓太子去查,那讓誰去?”
長孫無忌當即道:“如此大案,自然該由烏臺(御史臺)總領,三司會審!”
杜如晦不動聲色地說道:“六個侍御史,三個都是東宮的人,若讓三司會審,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該怎麼查還是怎麼查……
長孫無忌攤開手道:“有何不可?陳大都護乃東宮第一大將,如此機緣,豈能放過?”
李世民緩緩開腔道:“天子還沒糊塗!”
長孫無忌一愣。
杜如晦低了低頭道:“秦王殿下說的是!”
見長孫無忌依然不解,他解釋道:“萬一,刺客是孤自己派的呢?”
長孫無忌怔住,訕笑道:“這怎麼可能?”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在陛下和滿朝諸公看來,這完全可能。自東突厥定襄之敗以來,我們在攻,東宮在守,我們在進,東宮在退。近日來,烏臺上了不下百餘份奏摺,逼陛下,召回本王,黨爭之勢已成。這個時候,任何輕率的處置,都會牽扯到朝局,沒有確鑿的證據,罷免陳應,讓誰取而代之,在朝野看來,這就是陛下易儲的前兆。如此一來,東宮太子、裴矩,陳應、李藝、李世績,包括即將調任幽州的李瑗,都將成為朝野攻訐的靶子。那樣的局面,怕是就連陛下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長孫無忌深吸了一口氣:“所以……陛下還是要保住陳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