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剛才我替大家燒了一鍋水,難道討要一壺當酬勞,也不行嗎?就是不認識的人,上門討水喝,大家還都熱情招待呢。”
“原來你們已經吝嗇到了這一步,為了一壺水,叨叨這麼久,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丟城裡人的臉!”
一個們,將磨蹭沒出門,又一句話沒勸的眾人給包括在內了……
眾人面色一僵,卻更不好開口說話了,難道他們要為了一壺水解釋嗎?
那鄭知青也是被池芸兒堵得說不出話來,原來午睡的鬱氣出的差不多了,這會兒又原封不動全塞回來,更堵得慌了!
“你,”她瞪著眼用手指著池芸兒,“你這個大家夥兒裡的蛀蟲,說你好吃懶惰還有理了?”
“這是新社會,你看看村裡但凡會走會跳的孩子,能拄著柺杖走的老人,不都下地幫著幹活,再不濟看個曬場。”
“你呢,有手有腳的大好青年,仗著父母有工資,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大家的勞動成果,卻不思進取不事勞作,丟人的是你!”
“我看村裡就該開個會好好批批你,讓你改改身上姓資的壞習氣……”
見沒有人幫著池芸兒說話,就是江子實的屋子也沒有聲響,那鄭知青掐著腰吊著嗓子說得更歡實了。
池芸兒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壓住她的勢,面色蒼白眼裡淚水浸染,微微癟著嘴,好不可憐道:
“原來大傢伙是這麼想我的?”
“可是打從一開始,是我不想幹活嗎?”
“我既然報名成為下鄉支援建設的知青,就做好了一切吃苦耐勞的準備。”
“可是,可是我這具身體太不爭氣了,”她使勁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哭腔繼續拉著長音悽悽慘慘地跟唱歌似的:
“我是早產兒,生有不足之症,能平平安安勉強健康活著就不錯了。我爸媽都不敢對我有太多的期待!”
“我只是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滿懷欣喜和期盼地跟大家一起來到這裡,哪裡想到剛拿起鋤頭揮舞幾下,人就累暈了;看個曬場渾身過敏起紅疙瘩還發上高燒;就是剝個花生,手指頭劃破血流不停,什麼都做不了,反而讓大傢伙跟著擔心受怕……”
“我知道你們對我怨氣很大,難道我不想有個健康的身子嗎?”
“就我這樣的,連個喜歡的男人都不能奢望,稍微激動些能將自個兒憋暈過去。”
“我給不了子實哥哥一個正常的夫妻生活,怎麼能貪心地栓他在我身邊?不然我能眼睜睜看著子實哥哥娶別人嗎?”
“我這樣慘了,你們為什麼還要羨慕嫉妒恨於我呢?”
“我只是身體虛弱,吃不了太油腥寒涼的食物,就躡手躡腳燒一鍋水,也要接受大家的審判嗎?”
“明明該是我羨慕你們,如果人生能夠重選,我絕對願意用一切跟你們換取一副健康的身體……”
說完她又是一陣恨不能將肺給吐出來的咳嗽。
往日她都是盛氣凌人的模樣,大家夥兒是年輕人,最受不住刺激了。一樣爹孃生養,一樣從城裡來的,哪裡有個高低貴賤之分?
所以不論她長得多麼漂亮,讓人每每看去都要控制不住地晃神幾秒鐘,眾人仍舊不喜歡她,時時刻刻給自己洗腦,她池芸兒不過是個披著美人皮侵害別人利益的小人,與坐享其成的懶漢沒有丁點區別!
但是當池芸兒淚水漣漣,情真意切地為自個兒爭辯、叫屈的時候,眾人才遲鈍地發現,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被家人寵愛長大的姑娘。
他們費勁地從記憶裡扒拉出來她剛來的那會兒,一個喜歡仰著下巴跟小太陽般閃耀的小姑娘,明明雄赳赳氣昂昂地下地,卻慘兮兮地被嬸子們架回來;
調崗看曬場,她武裝一番裝備齊全,沒撐半個小時又橫著回來了,高燒反覆了大半個月;
這次村裡人對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反正有得知青也是剛開始吃不得苦耐不住勞,但隨著時間久了家裡郵寄過來的東西越來越少,不也任命苦哈哈地掙工分?
休養了好久她主動要求上工,室外不行,那就屋裡剝花生吧,還沒剝兩個呢,她手指頭破了口子血嘩嘩止不住地往外流,跟發生了什麼慘案似的,嚇得不知情的人都心跳漏一拍。
這麼嬌氣的姑娘,確實只適合被放到屋裡嬌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