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就把鄭家管事抽得血肉模糊,那鮮豔的衣服破碎成布條掛在身體上,染成紅色。
起初人還會在地上掙扎告饒,這會兒直接沒了反應,只間斷悶哼一兩聲,竟是被打得暈死過去。
“夠了,侯大目,先別把人打死了。”
軍隊捧著的“姜”字旗幟已經靠近,臨時出城巡視度田進展的姜紹與李簡併駕齊驅,越眾而出。
姜紹及時制止了侯猛繼續逞兇,看看混亂的度田場面,又派出一隊士卒把田邊的吏民召喚過來,仔細詢問、甄別,弄清楚來龍去脈,瞭解度田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待到搞清楚鄭家管事攛掇官民對立、阻撓吏員度田的伎倆後,姜紹面如平湖、不見喜怒,讓人先把鄭家人收押起來,又吩咐奉命丈量田畝的吏、民恢復作業,不要耽誤了今日的差事。
很快,田間就恢復了秩序,手持繩矩、腳踏泥土的吏、民開始忙碌,出城巡視的軍隊繼續開動。
只是頭頂著烈日,坐在馬背上的姜紹卻若有所思,走了一段路後,他注意到身邊李簡的目光,只得放鬆神情,侃笑道:
“某曾聽聞民間俚語,‘州郡記,如霹靂;得詔書,但掛壁’,說的是天高皇帝遠,地方州郡官吏的威勢還要甚於朝廷。卻不想,一物降一物,這威勢迫人的地方官吏,碰上了桀驁不馴的豪大家,也會束手無策。”
“今日南鄭的縣吏下鄉碰上鄭家這類鄉豪依仗本土勢力,阻撓度田,竟當場被砸得血流滿面、狼狽不堪。由此可見,這漢中屯田的政令要大舉推行到鄉間,阻力得有多大。”
兩人已是熟人。李簡手提韁繩,點了點頭,卻渾不在意地笑道:
“漢中官屯日漸廢弛,如今要恢復舊時制度,清查無主田畝,無異於虎口奪食,推行起來自會與諸多地方官吏、豪強摩擦不斷。”
“此輩在地方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為阻屯田之事,或說項賄賂、或朋黨施壓,或煽動民憤、或請託彈劾,端的是千方百計,過些日子怕是會更加頭疼咯。”
姜紹聞言默然。近些日子,大將軍向朝廷上書屯田策,並利用漢中這段特殊軍管時間,著手清查丈量無主田地,對外放出風聲,要推行屯田之制。
為完成前期的度田工作,大將軍幕府做了很多準備。
比如亟需一批具有基層經驗又沒有太多利益瓜葛的人手來執行政策,就由軍方的人牽頭漢中郡縣,臨時招募知文字、曉算術、通丈量的吏民、工匠、商賈加入隊伍。
主簿李簡在魏國時當過地方縣令,擁有治理地方的經驗,就奉命帶隊前來,主抓度田事宜。
時值戰後,青黃不接,漢中很多官員或死、或降、或逃,郡縣上群龍無首,地方的小吏要養家餬口,凋零的行業要另謀生路,所以招人的事情很順利,執行人手上不成問題。
又如擔心戰後地方官府的控制力減弱,屯田又是一項牽扯到本土諸多利益方的大事,為防民變和進度遲緩,由姜紹親自率領精兵便宜行事,旨在綏靖地方、撲滅盜賊,防患於未然。
但任憑你準備得再多,這新推行的事情一開始,就有無數的麻煩找上門來。
姜紹這些年埋頭打仗,沒碰過這些地方官府的事情,想到要一一解決很是頭疼,卻不想李簡渾然如無事發生,不由好奇問道:
“地方難治,鄉豪桀驁,屯田之事障礙重重,先生一點都不擔心麼?”
李簡搖頭苦笑:
“非也。豪強難治,本就是地方治理一痼疾,由古至今,並不罕見,有俚語言‘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這些地方豪強還算好了,若是尾大不掉,不僅把持地方、禍害黔首,有甚者還會聚眾作亂,攻殺官吏。 ”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豪強難治,也不是不可治,就看朝廷能不能下定這個決心,堅決支援漢中推行屯田了。”
這個問題姜紹已經與多人推敲過,還給朝廷中樞算了一筆經濟賬。
經過差點被魏國一戰滅國的慘痛教訓,朝中君臣絕對是被嚇壞了,眼下朝堂不管是誰掌權,恐怕都不敢再對漢中防務掉以輕心,不留重兵把守各處險隘是不可能的。
而留兵必須囤糧,若是不在漢中推行屯田,僅靠漢中各縣收上來的賦稅養兵那遠遠不夠,靠後方轉運上來的成本也高。
這樣整體算下來,漢中推行屯田短期內是麻煩不少,但從長久計,於國於民都是大有裨益,能夠節省下大筆錢糧開支。
只要朝堂上肉食者還不至於昏聵到耳目失聰,姜紹懂得的,他們自然也會懂。
一番權衡利弊後,大體該是會讓地方的利益相關方妥協,進行割肉出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