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犍為的春雨一直下個不停,昏暗的天空中時不時劃過幾道閃電,又過了一陣,隆隆的雷聲才從遠處天際傳來,低沉的悶雷震得人心裡發慌。
一輛馬車停靠在了郡府門口,有家僕跳下車去,提前撐好了雨具,唐伯琥才慢悠悠地從車門出來,伸腳落到地上,鞋履濺開了一灘雨水。
“這鬼天氣,何惠興(何攀)到底要搞什麼。”
藉著府門前的燈光,唐伯琥看了看順著臺階潺潺流下、在地面四處橫流的雨水,搖了搖頭,然後才邁步從側門走進郡府之中。
太守出兵剿匪的這段時間,郡府事務都是臨時交由他代為處理。
起初唐伯琥還夙夜在公、盡心盡職,後面聽說太守姜紹剿滅山中“三將”賊的軍事順利,接連打了大小好幾個勝仗,不由得又犯了放縱粗疏的毛病,夜裡也不在郡府留宿,而是選擇回城中的唐家府邸歇息。
若非今夜是何攀相召,以唐伯琥的性情,是斷然不會再出門的。
這種雷雨天氣,在家裡吃著可口的飯菜,與嬌妻美妾唱著歌,不好麼?
非要在夜裡以俗務相擾,真是個無趣之人。
不過話說回來,這何惠興提前從南安返回郡府,這幾日的行事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謀劃什麼勾當,也不知會不會跟城中的五斗米教有關?
這兩日,五斗米教師君陳瑞一人得道,周邊雞犬升天的故事早就在犍為市井傳的沸沸揚揚,連帶著那所民居也被郡府派兵卒嚴格控制起來。
雖然沒有一個人親眼見到陳瑞在庭院裡羽化飛昇的,可千人千嘴,個個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說他修道多年,一遭得了氣運當即白日飛昇。
可以說,這樁得道成仙、白日飛昇事情必將成為犍為郡最轟動的事件了,在市井民間的熱度一下子就蓋過了太守出兵剿匪的捷報。
畢竟,雖說盜匪什麼時候都是要剿的,不剿不行,可羽化飛昇這種道教的稀奇事情卻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怎麼能夠不引起民間極大的震動呢。
要知道,在犍為的民間信仰裡面,就有道教的彭祖、王喬等人,還為他們立了神祠,這兩位也都是羽化飛昇的神仙人物。
不意今朝竟再出一位白晝飛昇的神仙。
當然,唐家對待這種事情又不單單隻有普通黔首一般的見識。
家中老父唐定第一時間就派人私下聯絡了教中,想要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看這師君陳瑞到底是不是跑到天上去了?
不料城中的五斗米教群龍無首,也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確鑿、可信的答案。
唐定通道,也時常在家用從陳瑞處學來的法門自我修煉,但他仍然保持了一定政治敏感性。
聯絡之前太守姜紹對犍為五斗米教那不明確的態度,為了保守起見,他決定在陳瑞白晝羽化飛昇這事沒有被定性之前,唐家所有人都要小心行事,與城中五斗米教保持距離。
在事態不明朗之前,不要再摻和到這樁事情裡面去了。
心中想著事情,腳下的步伐卻一直沒停,對郡府內部路徑諳熟在胸的唐伯琥已經屏退家僕,一個人走到了一間官舍外。
這是何攀平日裡處理公務、接待來客的地方,房門是虛掩著的,唐伯琥已經看到了房中燈光下那個身影。
他也不客氣,徑直推門進去。
這半年來他花在何攀身上的心思可不少,財貨金帛從不吝嗇,連火油、火浣布都給他弄來了,自覺兩人的關係匪淺,可以坦誠相對了。
“惠興,這雨夜相召,若以俗事相擾,為兄這裡可是不答應了!”
唐伯琥像往常一樣呵呵笑道,可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臉色竟變得十分尷尬,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匆忙行禮道:
“見過明府,,,府君,這——”
“唐功曹,你很驚詫?是本官讓惠興召你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