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蜀漢軍隊在綿竹城外挫敗了孤軍深入的鄧艾軍,但鄧艾軍仍未完全覆滅,北道被斷的魏軍敗卒斬關南竄,依舊有為禍蜀中腹心之患。
姜紹軍長途跋涉馳援,到了這一地步,宜將剩勇追窮寇,必須繼續追擊,爭取將鄧艾軍餘下部曲殲滅在京畿範圍之外。
向劍閣快馬送去告捷的文書、繳獲的大纛和斬下的鄧忠、王頎等敵將首級。短暫休整兩日後,姜紹留下尹安與黃崇一起鎮守綿竹、安撫人心,以戰後緊急擴編的徐遵騎兵為前鋒,自己帶傷上陣,率領其他兵馬為後繼,繼續南下追擊。
綿竹之後,成都北面再無險隘,皆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坦途,輜重盡失的魏卒逃竄速度很快,姜紹當日在行軍途中,就得知了蜀地雒縣淪陷的噩耗。
這讓姜紹與麾下將校在馬上交談,唏噓不已。
這座可是號稱“仁者之師、所向披靡”的先帝劉備都要圍攻近一年才能打下來的蜀中堅城,沒想到這麼快就淪陷了。
姜紹算是明白當下蜀漢國中的武備是鬆弛到了何種境地,難怪原先歷史上的鄧艾軍能夠在擊敗諸葛瞻後,一路橫推,輕易而舉地殺到成都城下,嚇得劉禪君臣倉皇出降。
縱觀五十年來,當創業未半的先輩先後逝去,偏安一隅的蜀中腹地逐漸滑入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的深淵。
身為後輩之人的蜀中文武壓根就不會想到遠在國門之外的魏軍能夠這麼快就殺到眼前。
文恬武嬉的他們在遭遇突如其來的魏卒時,手足無措,各地城邑宛如地動山搖,迅速爆發了大小程度的騷亂,百姓們拖家攜口、竄入山林,官吏們或閉城自保,或棄城逃亡,更有甚者,慌慌張張更換旗幟,望風而降。
國家至此,大勢已去。
現下靠著姜紹這支軍隊在力挽天傾,勉強阻擊魏軍長驅直入、一戰滅國的步伐。
姜紹藉此告誡身邊的將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敵軍雖然在綿竹城外戰敗,但仍存有部分戰力,而且敵軍名將鄧艾至今生死未明,他們還不能掉以輕心,必須打足十二分精神,防止魏軍的最後反噬。
諸人凜然,紛紛應諾。
只是到次日,他們就接到了徐遵獲勝的捷報。
原來魏軍餘下兵馬南下逃竄,首當其衝的雒縣猝不及防,竟在兵臨城下的時候發生騷亂,讓魏卒趁虛而入,一舉拿下城池。
破城後的魏卒稍得喘息,卻因為姜紹軍在後,不敢就地休整,於是糟蹋完城中後又迅速南竄。
充當前鋒的徐遵騎兵敏銳捕捉到戰機,以一百輕騎不惜馬力星夜兼程追擊,成功在雒縣境內擊潰魏軍後隊並咬住鄧艾殘部,只待後續兵力抵達就能包抄全殲魏軍。
得此捷報的姜紹鬆了一口氣,看來一觸即潰的魏軍的確是黔驢技窮,再不能興風作浪了。
···
新都境內,魏軍臨時營地。
簡陋的軍帳內,魏軍將校擠在同一處地方,渾濁的空氣、壓抑的氣氛讓面部受創的老將鄧艾臉色更加難看,段灼小心翼翼觀察著主將和其他將校的動靜,坐立不安。
他們已經得知斷後的牽弘部被蜀漢軍隊騎兵擊潰的事情,聽說負責毀壞橋樑道路、阻擋追兵的後隊將士們士氣低迷,一遭敵騎突襲,即刻崩潰,就連平日裡自詡驍勇的牽弘都無力抵擋、喪膽逃竄。
如果這時敵軍進攻他們,以軍中士氣之低迷,沒有人覺得能夠抵擋得住。
這一路的戰敗南竄,不得休整補充兵力,除死傷的人馬外,兵卒掉隊、逃脫的不計其數,全軍如今不足三千兵馬。
身在敵國腹地的他們,前有城壘,後有追兵,已是瀕臨絕境,將士們恐怕連死後都無人掩埋屍骨,亡魂無法返回故鄉。
而以師纂為首的魏軍將校,趁機紛紛發難,將矛頭指向了主將鄧艾。
昔日威風凜凜的國家名將,現下在自家軍中地位都變得岌岌可危。
師纂可不會認為大軍戰敗有鄧艾中箭後自己接手指揮屢出昏招的責任,他只會認為,是因為鄧艾的貪功冒進、輕入險地,才造成他們一步步走入目前的絕境。
他們是黔驢技窮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內部發難,向重傷的鄧艾討個說法。
虛弱的鄧艾面對叫嚷失態的麾下將校,態度漠然。
心如死灰的他知道自家重傷的身軀支撐不了多久,率軍長驅直入、一戰滅國的宏圖壯志已經破滅,長子鄧忠戰死又給了他內心一個巨大打擊,但他心底仍不願放手,他不願意放過自己,也不願意放棄這個瘋狂的計劃。
這不是為了師纂這些無情梟豺,而是為了爭這最後一口氣。
他鄧艾征戰沙場二十載,身經百戰,就算死,也仍然是那個能讓敵軍損失慘重的魏國大將。
“鄧徵西,將士們因為你的一意孤行,落得如此田地,你就算有傷在身,今日也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師纂不耐煩了,按劍站了起來,身後跟隨的魏軍將校紛紛站起,帳中一時間都是甲衣的鏗鏘之聲。
段灼等人看得心驚肉跳,也跟著跳了起來,伸手緊緊攥住了刀柄。
鄧艾卻仍然無動於衷,他乜視諸將,發出虛弱的詢問。
“今日戰敗,汝等欲降否?”
“降。。”帶頭的師纂心裡一顫,到了這種地步,他自然是想過這個選擇,只是軍中許多將士與蜀漢軍隊是死敵,家眷又都在國內,一旦兵敗投降,就會連累家中老小遭殃,不到萬不得已,沒幾個人願意屈膝投降,淪為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