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是這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也要護送陛下衝出去。
這個最壞的辦法,此刻卻得到了文武大臣的一致同意。
十萬大軍可以盡喪,可大明皇帝,決不能在此處折戟。
這是一個底線問題。
皇帝在,土木堡就算敗了,哪怕輸的再這麼慘,撐破大天也不過是一場傷筋動骨的慘敗。
可若是皇帝沒了,無論是死了還是被俘,江山傾覆,社稷倒塌,這裡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天下的罪人。
失陷天子,這是一個誰都擔不起的大罪啊。
朱祁鎮哪裡不清楚他們的心思,帶著淡淡微笑:“諸公先起來。”
跪在地上的眾人紋絲不動,像是沒有聽見。
朱祁鎮見狀也不強求,轉而問道:“朕問諸公一個問題,文皇帝靖難之後,為何將都城從南京遷到北平府?”
王佐像是明白什麼一樣,趕忙想要出言回覆,朱祁鎮已是自問自答:“因為文皇帝乃是馬上天子,自是清楚我大明憂患何在?
我大明憂患何處?
北方。
文皇帝遷都北平府,就是昭告天子,我大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怎麼,到朕這,這話就不算數了?”
“陛下”,王佐顧不上禮節,剛想插嘴,卻被朱祁鎮打斷。
“朕當初想要御駕親征,想像我父皇,我太爺爺那般,做個有軍功的皇帝。
我太爺爺,五徵漠北,千年未有之功勞,開創永樂盛世。
朕的爺爺仁宗皇帝,有著一副菩薩心腸,我爹章皇帝,勇武仁慈,所有才有仁宣之治。
朕繼位以後,正統前八年,有三楊,有太皇太后,尚且延續仁宣之治。
八年以後,朕親政以來,臣子多是宣德老臣,可國家事端四起,江河日下。
說到底,不是臣子的錯,更不是百姓的錯,是朕這個皇帝出了問題,是朕,對不起天下,對不起今日被困的大明將士。
萬方有罪,都在朕一人啊。”
“陛下”,不少人已經眼睛通紅,聲音顫抖。
“是朕識人不明,重用了王振一黨奸佞,竟讓十萬將士走上土木堡這條絕路,面臨如此絕境。
是朕的錯,那麼自然就由朕來彌補,替他們尋一條活路。
張國公,你是四朝老將,你心裡比誰都清楚,若是這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到時候恐怕天下震動,不得安寧。
朕是天子,受萬民供養,理應護著天下萬民。
朕,不能退,退了,朕還是朱家人嗎?朕還配做大明皇帝嗎?”
說到最後,朱祁鎮自己都覺得平添一股豪邁。
張輔紅著眼睛,半句話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