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瞬店門迅速開啟了一扇,夥計匆忙步入,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道稚嫩的聲音詢問:「叔叔,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伴隨著這一聲的詢問,本就寂靜的房中更是靜的落針可聞。
夥計看向這名懷著期許目光不到五歲的小姑娘,到了嘴邊的話頓了頓,不過是這一個動作,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是落入絲網掙扎不開的獵物。
夥計聞聲看向店中的其他地方,就見目所能及之處皆是簡陋的鋪蓋,鋪蓋之上滿滿的都是衣衫單薄滿身狼狽的百姓,而此時,他們那一雙緊盯著他的眼睛正在佈滿死寂絕望,那般無助,灼的他眼睛生疼。
「傳出去的訊息可有商隊中的人回應?」相比較眾多絕望的聲響,這一聲的問話冷靜沉著。
夥計迅速回神,看向問話的掌櫃不在猶豫,「有!小人剛傳出去訊息就有回應,他們說……」
掌櫃坐在一張寬椅上,手中茶盞不易察覺的緊握,面上卻分毫不顯,問:「說了什麼?」
「他們說商隊中的人已經進城三百七十八人,會從城南開始搜尋直至城北,所有未離開的百姓他們都會帶著往後連退十二城!」
掌櫃的愣在了當場,隨後又像是想明白一樣問:「他們想要多少銀子?」
話音沒落,又聽掌櫃繼續喚道:「小五,叫上小八小九,把銀子全都抬出來準備好,我從家中拿出來的一百兩銀子也放進去。不管他們要多少,我們都答應,這時候還進城幫忙的就是好人了……」
被叫到的小八小九驚得眼睛大睜,「掌櫃的這可使不得!前些日子其他地方還傳出東家整頓商鋪,聽說不少的管事已經被送到了衙門!您現在要是動了這些銀錢……」
「這裡接近前線,前線不保,城中逃的逃跑的跑,亂成這般我們將銀錢丟失也是……」掌櫃皺著眉頭,做了一輩子的掌櫃,管了一輩子的銀錢,從未讓銀錢有過丁點差池、丁點出入的他在這一刻面對的是自己堅守了一輩子的底線,是一步踏出往後再不能問心無愧、再不能坦坦蕩蕩的界線。
「也是……理所……」應當二字如何都說不出口。
可掌櫃的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幾十雙眼神注視,這幾十雙眼睛老少皆有,卻同樣的弱小。
前幾十年他們或許彼此不知,可到了現在,他知道他們都有一個身份——成周子民。
同為紛亂中的一員,他對他們的絕望感同身受,所以在手中還有那麼一點可以利用的線脈時,他想要盡全力。
「理所……」
剛進門的夥計小五懵然的見事情走向歪了,忙出聲解釋:「不要銀子不要銀子!他們是接到了東家的命令前來的!現在停留在上雙州的商隊都在動作著將前線的百姓帶到後方保護!他們聽到我們的店鋪中收留了百姓還讓小人代替他感謝掌櫃的呢!還說一刻鐘後就會有人前來接應我們一同撤離。」
這話落,不知百姓愣住了,就是掌櫃的也都愣住了。
「你說是……東家?」
掌櫃跟隨了太多的東家,見過太過危難之時捨棄府邸的,捨棄妾室的,捨棄妻兒的……生死之間逃離是人之本性,他從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只覺心寒。
所以親身經歷之時,他不忍放棄同為子民的其他人,不忍他們猶如那些可憐人。
但,現在小五說的話是——東家未曾想過放棄他們,甚至她還要救所有能救之人!
商人,怎麼會幹這種「血本無歸」的事情來?
救百姓,護百姓連退十二城……這……這可不像是一位以利益至上的商人東家能說出來的話來……
「東家……是易大東家嗎?」有人忍不
住出聲詢問,卻又在問過之後想除了易大東家,誰又有這麼大的手筆?
前線百姓遠比將士多得多,將他們全部護送下來的銀錢是普通商人承受不起的。
「自然是易大東家。」小五不知道掌櫃的和這人為何會有如此一問,但他看到這裡的人還不快收拾東西就急了,「大家還愣著幹什麼?!」
掌櫃的在此時也終於醒過神,看著滿屋蓬頭垢面卻紅了眼睛的眾人腦中清醒了幾分,剎那便先穩住了自己,然後他說:「大夥們,我們樂平商隊帶大家到平安的地方!」
女娃聞聲看向四周,見到了更多紅了眼眶已然落淚的人。
平安,時常唸叨,卻是經歷過才能明白的可貴。
易大東家……樂平商隊……
女娃記在了心裡,這是帶她們離開戰亂之地的救世主。
快馬加鞭夜以繼日的趕了十天路,白果等人在這天太陽落山之時終於進了上雙州中,而這時,無數的上雙州百姓正帶著收拾好了的行禮帶著妻兒出城門,臉上帶著驚慌或是強壓下去的擔憂。
冰天雪地,寒冬臘月。
離開了這裡,他們又能去哪裡?他們又是否能堅持到新的去處?
和他們龐大離開的隊伍比起來白果等幾百人在其中根本掀不起絲毫的風浪,可能引起風浪的是她們進城的反常行為。
無數的百姓駐足對著馬背上的人看了過去,他們在好奇這些人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