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有貴馬上鬆了一口氣:好好好,他們兩個舉止那麼親密,一副青梅竹馬的模樣,原來情深意長啊。這夏永山,吃著碗裡霸著鍋裡。但是有這一個女孩制約,那自己不就更有希望了嗎?馬上坐到小賈的床上去了。
夏永山瞪著賈文娟,好像女孩子不好:“你讓他睡你的床?”
“這有什麼?我們當初步行串聯,男女同學還睡一個房間哩。”
馮玉貴也覺得不好意思,說可以到車上睡。姑娘說不行,駕駛室裡面睡覺睡太悶了,車廂裡睡覺蚊子太多,房間點著蚊香,趕緊休息兩三個小時,開車回去安全些。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但馮有貴還是講風涼話:“那不是妨礙你們講悄悄話了嗎?”
姑娘很爽快地說:“我們是有悄悄話講,當然要避著你,要去收拾蘇老師的東西,放心吧,不打擾你的美夢。”
然後他們就一個人吃了兩個大饃,兩根蘿蔔條,茶缸子的茶喝了一大半。這才擔心白醫生沒吃沒喝的。夏永山說,不要緊的,醫生鍛煉出來了。他最長的手術站了七個半小時。不用說吃喝了,連小便都沒有時間解。
醫生真苦,尤其是外科醫生。三個人共同感嘆。然後包了兩個大饃和鹹蘿蔔,用鹽水瓶子灌了一瓶子涼茶,留給醫生吃,放在桌子上,馮有貴說上車的時候帶著,然後往床上一倒,還對夏永山說:“好好地孔雀開屏哦。”
出了門夏永山才想起來,他說那“孔雀開屏”是什麼意思想,返身回來,可是,床上已經傳出了他的鼾聲。
兩個人到了蘇老師的房間,一進門就觸目驚心——床上一大攤血。賈文娟有些畏縮,在門邊停住了腳步。夏永山二話不說,把被單、被子、帶血的東西一卷,抱到門外去,扔到垃圾堆上,回到房間,這才打量著房間——實在是太簡陋了,只有一張小床,一張辦公桌子,一把椅子,床頭一條板凳,上面放一個木頭箱子,還有一隻小皮箱。桌上堆滿了書,連書架子都沒有一個。
難道沒有別的棉花了嗎?總不能要患者躺在車廂板上吧?
賈文娟指著屋樑:“那裡不是嗎?”
原來過冬的棉衣、棉絮都吊在屋樑下,沒有天花,豈不是夏熱冬寒嗎?
夏永山把桌子端過去,人站到桌子上,才把那些東西夠下來。
嘿嘿賈文娟在那裡收拾抽屜,把桌子零碎的東西放臉盆裡,再用網兜裝起來,再找繩子把書捆起來。
夏永山說,帶這麼多東西幹嘛?只要在車廂板上鋪上棉絮,讓老師躺著到城裡就行了。最多帶幾件換洗衣服。
賈文娟問:“你還想她再回來嗎?”
“她不回來怎麼辦?難道讓她殘疾女兒養活嗎?黑人黑戶在城市裡,買米都買不起。”
“假如我有辦法,讓老師回城去。你怎麼感謝我?”
“你能讓她回城?”剛問出口,夏永山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對了,你爸是一把手,他只要發號施令,沒有辦不到的。”
賈文娟朝他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父親就那麼沒有原則?為了一個下放老師,下令就能把她調回去?那也要找接收單位呀。”
“不透過你父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你就別管了。告訴你,我父親絕對不會開後門的,哪怕你父親給你開後門,他都不會。要不然你都回城了,我怎麼還不能回城?”
相比較而言,的確是這麼回事。他找了父親,就把董晨晨安排好了。軍隊幹部嚴謹一些吧。他還沒想到怎麼回答,對方又問了:“言歸正傳,你說,我把蘇老師能調回去,你怎麼感謝我?”
“要我感謝幹嘛?是我的老師,不也是你的老師?”
“不一樣,她教了你多少年?才教我多少天?而且你跟他的女兒同學,你又不跟我同學。”
“我們以後不就同學了嗎?”夏永山說。
“對,借你吉言,考上大學,我們都同學了。”
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那,那你要我怎麼感謝你?”
“你以身相許就行了。”姑娘很認真的說,毫不做作,毫不扭捏。
還當她開玩笑:“什麼話?這都新社會了,還搞封建的一套。古代小姐以身相許,什麼公子哥兒的也不那麼說。我們還是革命青年哩。”
“不矛盾呢,革命青年心心相印,親密接觸,成家立業,歸根結底,難道不是是以身相許嗎?”
見她說的那麼認真,聯想到一貫對自己熱情洋溢,也只得認真對待,千方百計找藉口:“我,我可配不上你。”
“你怎麼配不上我?”姑娘像複習功課那樣認真,不恥下問。
夏永山不敢對視姑娘的眼睛,坐在椅子上,望著外面的夜空:“你想,你父親是正職,我父親是副職;你在家裡是獨生子女,我還有個妹妹;你的父母都是骨肉血親;我卻是一個繼母;你們是革命家庭,我們家裡還揹著小資產階級包袱。從來都是嫁高娶低的,我怎麼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