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旻被他纏得煩了,他將另一隻雞腿撕了下來,遞給王允。想了想,又有些不捨得。復又將其擱在盤中,舉起啃了半邊的雞腿遞給王允:「要不這樣,你將這個帶給小皇帝,哄哄他,讓他吃了。」
「你,你,你這個粗劣之徒……」
王允指著嘴唇哆嗦,指著董旻鬚髮皆張,兩眼更是翻白。好懸沒暈過去,劉毅一看勢頭不對,連忙扶起他:「王司徒,你沒事吧?」
順了兩口氣,王允緩過勁來:「老夫沒事,謝謝你劉中候。」大概他也清楚,董旻這兒是真調不出新鮮肉蔬,喃喃著的朝外面行去。
劉毅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忍,連忙跟了出去。
踩在長信宮外的臺階上,王允望著遠方的落日,幽幽一嘆:「劉中侯,老夫有罪。忝為司徒,三公之一,卻讓陛下受此大辱,更受飢寒交迫之苦。」
長信宮臺階大青石築就,光滑而細膩。兩側的欄杆也雕龍畫鳳,很多年了,上面早已漫漶不清。一些雜草從細縫裡長出來,讓蒼涼的青澀裡透出點綠意。黃昏的陽光斜斜照在臺階上,拖著廊柱的影子,老長老長。
劉毅道:「自黃巾亂世以來,天災人禍不斷。而人力時有窮盡,司徒也不必太過勉強。」
王允苦笑一聲:「天災人禍。天道飄渺,尚不可說。但人禍呢?」他轉過頭,目光灼灼的望著劉毅:「劉中候身為皇室宗親,依輩分,更是陛下之兄。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魑魅橫行麼?」
董卓所作所為,劉毅當然不滿。他早自有主意,只想找個適當時機,對董卓一舉成擒,從未有和王允合作的念頭。這老傢伙看著可憐,但一肚皮壞水,鬼知道想的什麼。目前,知道劉毅有反董之意的,也就一個徐榮。就連謀主賈詡他都不曾說,畢竟賈詡新投,他還有些不放心。
王毅笑了笑:「魑魅橫行?王司徒還請寬心。新進遷都,諸事蜩螗,致使怠慢了陛下。但西都乃我大漢龍興之地。如今遠離亂軍,文有司徒,武有相國。勵精圖治之下,恢復舊觀指日可待。」
王允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順著劉毅話頭道:「希望如此吧。但陛下尚在飢寒之中,如之奈何?中候可有法可想?」
劉毅想了想道:「陛下年齡尚稚,食量亦小。若是他一人所需,小子到可想想辦法。但多的,恐怕就不行了。」
王允呆了呆,大喜道:「能照顧陛下已是萬幸,何敢奢求太多?可是中候有餘糧?」
劉毅默然,其實他營裡昨日就斷了炊,今日才從董旻手裡調糧。就算有,也是些粗糧。這東西給小皇帝吃,肯定是不行的。但他手裡有個楊修,這傢伙家大業大。劉毅記得不錯的話,臨走的時候,楊家吃穿用度的東西可沒少帶。裝了好幾大車,喊他勻點東西出來,照顧下皇帝。應該問題不大。
劉毅道:「這個王司徒不用管,一會我會著人給陛下送去就是了。」
王允卻不放心:「這,還是老夫跟中候一起去取吧。老頭子外出尋食,如果空手而歸,陛下會失望的,還不如跟你同去。」
兩人出了長樂宮,到了宮外。劉毅翻身上了馬,突的「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王允正撩起衣袖長擺準備上車,聽見劉毅的笑聲,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中候緣何發笑?」
「小子雖然後進,但好歹也是個中候,更有點兵權。王公更是當朝司徒,位列三公,咱們在這長樂宮裡糾纏了半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什麼軍國大事。其實大謬,也就陛下一日口糧而已。」
王允呆了呆,眼中淚光隱現,最終化為一聲長嘆:「唉,造孽啊……」
軍營就在城郊,離長安城也不遠,劉毅快馬加鞭,王允的馬車雖然比不過,但心急之下,也不憐惜馬力,幾人跑得飛
快,沒過多久就到了。
到了營地時,就見營地前方已停著一輛輛大車,上面都有常平倉標誌。每輛大車上面,裝糧食的麻袋都壘得小山也似,徐榮正指揮著士兵們在朝營地裡搬糧。一個個喜笑顏開,嘴巴都笑歪了。
家裡有糧,心中不慌,古今常理。好多士兵都圍在周圍,對著大車指指點點,營地裡一片歡騰。楊修這小子也是個來事的,這樣的場合當然少不了他。他正在幾個私兵的簇擁下,呆在一旁看熱鬧。
劉毅翻身下了馬,徑直朝他走去。楊修一見到他,老遠就在喊:「劉將軍,劉中候,正找你呢。你去長安城,找到住的地兒沒?這天天窩在帷帳裡,公子我都快悶出病來了。」
這才呆一天,就開始不滿,以後有這小子受的。劉毅心下暗笑。嘴上卻道:「德祖,有件事要你幫個忙。」
劉毅深知楊修的脾氣,只要不涉及原則問題,一般都由得這小子咋呼。所以兩人關係比較隨意。他突的一本正經,楊修反而一怔:「怎麼了,中候有何吩咐?」
劉毅道:「還得麻煩你勻點新鮮肉菜出來……」
他話才說一半,楊修就鬆了口氣,臉上又掛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笑眯眯的道:「我還以為啥事,不就是新鮮肉菜麼?放心啦,公子我早安排好人,給蔡伯父和幾位小娘送去了,斷斷不會讓她們受苦。」他一挺胸膛,滿面得色:「怎麼樣,我有先見之明吧。將軍還不快謝我。」
王允顫巍巍的從馬車裡鑽了出來,馬車跑得急,路況又不好。從長信宮到營地距離雖不遠,在差點把他苦膽都顛出來。他下車之後,腦殼還有些暈,話也只聽了一半。一聽楊修願意借糧,王允大喜,當即上前行了個拱手禮:「楊公子深明大義,老朽王子師,先代陛下謝過了。」
他不下來還好,一下來反而壞了事。楊修呆了呆,繼而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你就是王允,王子師是吧?家父說了,攛掇著皇帝遷都的就是你。這下好了,讓陛下跟著你受苦,你還好意思過來要糧,不給!」
王允也呆了呆。繼而大怒。他就算修養再好,一天遇見兩個混不吝,也被氣得不輕。董旻礙於董卓的面子,他不好發作。但楊修卻沒這麼多顧忌,當即就冷笑著回敬:「楊家也算世家大族,楊文先更是一世英名,怎麼就教出你這麼個下作胚子,尊老愛賢的道理都不懂?」
楊修罵戰還沒虛過誰,當即啐了一口還擊:「我呸,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稱賢?老而不死是為賊,對,是賊。禍國殃民的老賊……」
看著鬧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劉毅苦笑之餘,也有些瞭然。看來,這次遷都,世家多有反對。不論是否為了取信董卓,王允顯然是贊成遷都的代表人物,而楊彪則反對遷都。在弘農時,他還在奇怪,楊彪作為光祿大夫,為啥不跟隊伍一起來長安,現在想來,卻是原來如此。
董卓遷都,對於文臣來說,也是一次大分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