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側即是驛道,和之前崎嶇山道不同,這兒的驛道倶是三尺見方的大青石鋪就,可容三四輛大車同時奔行,驛道十分平整,少見坎坷。這兒是弘農楊家的郡望,看來楊修說得沒錯,這個與袁家並列「四世三公」的京東望族,在家鄉建設上,確實不遺餘力。
劉毅接納馬勻後,因著時間和精力的關係,還未在軍中推廣技術,所以馬蹄鐵還只是一個腹案。而戰馬遠比駑馬嬌貴,沒有這東西,就不能長途跋涉,以免馬掌磨損影響突襲速度。部隊一路行來,大多是人牽著馬,在故道上走走停停。
驛道上擠滿了人。隊伍一停下來,人和馬擠擠挨挨,更顯悶熱。有風吹過,帶來遠方泥土的芬芳。但混雜著汗臭味,卻讓人聞之慾嘔。
前方不遠有一個草亭。亭子不大,修得甚是隨意。一方高臺,上夯陳土。幾方山石散亂其中,以為石凳。四根圓木散散而立,撐起一片天空。其上橫些枝丫,再鋪些茅草以為亭蓋。
這樣的草亭,在弘農地界有很多,大多是農人休閒時,用以遮陽避雨用。只是現在擠滿了人。不,應該是亭子裡躺滿了人。橫七豎八的,約有十幾個百姓躺於其間。還有一些人在裡面照顧,呼兒喚女之聲不絕於耳,不忍卒聽。
這樣的場景,這一個多月來,劉毅見過了無數次。儘管世間苦難已將他的心鑄得麻木不堪。但此情此景,仍讓他心頭一顫。他在幾個親兵的簇擁下,越過隊伍,朝草亭走去。
涼亭外,三四個親兵正圍成一團,劉毅走過去道:「怎麼回事?」
幾個親兵同時一禮:「將軍。」其中一人道:「是這位老先生要見您。」說話的時候,幾人散開了,露出裡面的華佗。
一見劉毅,華佗頓時泣伏於地:「劉將軍,小老兒有禮了。」
劉毅一見他樣子,遽然一驚,連忙過去扶起他:「華老先生不必多禮。」
初見華佗時,還是去年並涼之爭時。當時劉毅負傷,楊易四處找人不得,最後請的他來包紮。當是時,華佗雖也滿身補丁,但全身上下,漿洗得十分乾淨,人也雍容。只是現在風塵僕僕,頭髮都亂成了雞窩。那裡還有先前的沉著。
華佗抬起了頭,眼中已滿是淚水:「將軍,救救小孫吧,現在估計也只有你,才可以救他了。」
劉毅看著他滿是淚痕的臉:「老先生且說,但凡能夠幫上你忙,小子絕不推辭。」
華佗一生懸壺天下,也不貪慕富貴,更留下無數傳奇。如今有難,劉毅於情於理,都不好袖手不管。
華佗指了指亭內,朝裡面行去:「小孫華文偶染怪疫,還請將軍行個方便。」
劉毅跟著他向草亭行去,聞言嚇了一跳:「老先生,小子對醫理一竅不通。既然你都束手無策,小子如何能成?」
華佗走到草亭的一側,站定了:「診脈斷症,自是老夫所長。但無米難為炊,小孫之病,怕也只有將軍能夠想法了。」
無米難為炊?劉毅心頭一動,看來是缺少藥材了。華佗醫術是有,但若是沒有藥材,就算空有醫術,怕也施展不開。劉毅道:「不知令孫得了什麼病,需要何種藥材?」
華文就躺在地上,面色蠟黃,不時咳嗽著。華佗蹲下了,摸了摸他額頭:「小孫得的水土之症,急性洩瀉,需要一味主藥,方有可能痊癒。」
「什麼藥?」
「陰陽草。」
「啥?」
劉毅當即迷糊,正如他所說,他對醫理一竅不通。這陰陽草是個啥玩意,他是聽都沒聽過。華佗似也看出了他窘境,解釋道:「陰陽草喜寒,常生在甘涼荒郊野嶺,狀似人掌,極為珍貴。」
劉毅撓了撓頭:「小子懂了,但此物非常備軍藥,小子就算有
心想幫,也是愛莫能助。」
兩人說話間,華文劇烈咳嗽起來。華佗連忙撫了撫他胸口,站起來時,面色更顯焦慮:「這東西極是珍稀,也就大戶人家偶有收藏。而在弘農地界,也只有楊家有此財力。但楊家高門大閥,普通人連門都進不了,遑論其他。小老兒也曾前去討要,但人家連面都不見,只能徒呼奈何。」
求救於楊家啊?
劉毅沉吟。弘農楊家雖高門大閥,但以他現今的身份地位,真要見其家主,對方怎麼也要給這個面子的。再說了,不是還有個楊修在手裡麼?大不了用以交還。陰陽草就算再珍貴,總比不過他這個獨苗寶貝吧。
華佗明顯想歪了,再次跪下來道:「小老兒與將軍僅一面之緣,如此要求,確實強人所難。但小孫病情緊急,除此之外,實無他法可想,還望將軍看在老夫就這麼一根獨苗的份上,有所憐惜。」
他說到這,重新跪伏於地,已是泣不成聲。
華佗這一跪,就是長跪不起,大有不打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周遭那些難民一見,也跪伏於地,七嘴八舌的說著乞求的話,不停的磕著頭。
看來,華佗沒少給予他們幫助,否則的話,這些難民就不會如此感恩戴德了。
劉毅連忙再次扶起華佗:「老先生請起,這事我答應了。」
心頭卻在嘀咕:「歷史上,華佗有無後代一直有爭議,但有個兒子叫沸兒,卻是有記載的。這傢伙在八歲就因試藥一命嗚呼,華佗為紀念其子,麻沸散之名就由此得來。雖然古人早熟,但這麼小的孩子,自不可能有後代。那麼,華文自也不可能是他兒子,那華佗又稱,華文是他之孫,又是怎麼回事?」
算了,這些東西,等相熟了再刨根問底吧。
得到劉毅肯定答覆,華佗大喜過望,再次叩首:「謝過將軍。」他環視左右,又嚅嚅道:「如果將軍得見楊家之主,還望他發發善心,組織人力焚燒屍體。否則,六伏大暑,死屍堆積過多,極易發生瘟疫。」
都這樣子了,他還在唸著瘟疫的事。華文染上怪病,多半也是傳染的,搞不好就是瘟疫的源頭。劉毅心頭一凜,收起了輕視之心。他叫過幾個屬下,就開始安排相關事宜。
弘農楊家以弘農以郡望,家族駐地華陰,離此地本遠。即是拜訪,自不可帶著萬餘人殺上門去。於是以徐榮為正,徐晃為副,令部隊暫時駐紮。自己僅帶十餘人輕裝簡行,前去拜訪楊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