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熊軍中,大半都是禁軍挑選而來。後被劉毅集訓,來過虎牢的,怕也沒幾人。但他們騎在馬上,進城時魚貫而入,蹄聲得得,竟一絲不亂。有個傳令兵在城門口大聲道:「相國有令,著奮威將軍劉毅上來敘話。」
劉毅翻身下馬,在他的引領下,沿著上城樓的石階朝上走去,走上城時,只見董卓正站在城門正上方,李傕郭汜分列左右,三人倶都朝下面看著。董卓指著下方隊伍,對著李傕大聲斥說著什麼。後者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劉毅到了董卓跟前,單膝跪下道:「主公,末將前來繳令。」
一見是他,李傕狠狠地瞪了劉毅一眼,郭汜則在一旁笑著,多少有些幸災樂禍。董卓轉過頭,伸手扶起劉毅道:「興漢辛苦,起來吧。」
十幾萬大軍調遣,勞心勞力,兼之四天的急行軍,也不是輕鬆的事。董卓本來有些胖,也就幾天不見,就明顯瘦了一圈,雙下巴沒了,眼中更是密佈血絲。此時飛熊軍堪堪入城完畢,董卓嘆道:「興漢領軍,確實有一套。也才兩三個月,飛熊軍已恢復舊觀,像模像樣了。」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而要達到這個效果,軍姿軍列有很好的輔助作用。這幾個月,飛熊軍大多也奔這個方向去的,所以軍列整齊,甚有氣勢。但說恢復舊觀,那就有些誇張了。董卓話一說完,一旁的李傕面色一沉,忍不住又是一冷哼。劉毅看著,心下恍然。李傕以前統領飛熊軍,因是騎兵,衝鋒時一往無前,卻也不講佇列,和一盤散沙彷彿。兩相對比,董卓免不了說他一頓。因此遷怒於己,也在情理之中。
樹大招風,除非不做事,這些都是難免。前有牛輔,現在多了李傕,也沒什麼大不了。劉毅也沒理他,順勢起身、董卓繼續道:「飛熊軍以後就跟著我吧,可得爭點氣,不能墮了名頭。」
劉毅大聲道:「劉毅身為軍人,自當為主分憂,死而後已。」
董卓笑了笑,看了李傕一眼:「哈,這話文縐縐的,確實好玩。不過飛熊軍既為精銳,主將允文允武,才叫般配。」
這時前鋒已全部入內,其後便是幷州軍了。牛輔調到上路禦敵,而張濟胡軫又在下路。董旻則自率本路人馬,留守洛陽。如此一來,增援虎牢的,大半都是幷州人馬。聽到城門發出的響動,董卓又轉頭看著城下,有些感嘆:「其實幷州軍也非弱者。這麼多人進城,仍是甚有章法。雖教飛熊軍不如,但能到如此地步,也不容易了。」
他雖說著感嘆的話,但陰沉著臉,也不見得全是欣慰之語。其他人也不好介面,董卓看了一會,轉頭問李傕道:「李將軍。」
李傕身材不高,甚至略有些矮。長著一張圓臉。但他有個明顯的辨識度,就是背上長年揹著三把刀。分別為「龍牙」、「虎翼」、「犬神」。這三把刀吹毛可斷,鋒利異常,據說還是古物。李傕寶貝得緊,一向刀不離身。他這樣子,在其他人眼裡或許算是威風,但劉毅看著,總覺得有些不類。嗯,大抵和後世見著京劇演員差不多,因為這三把刀,和他們身後的靠旗確實有些像。
除徐榮等極個別人,劉毅和西涼諸將關係大多不好,但就算有遇著牛輔,只要不上來就冷嘲熱諷,劉毅多少還是要上去見個禮,打聲招呼。但李傕除外。
實在是李傕的形象,在他眼裡,確實不敢恭維。他很怕自己忍俊不禁,笑出聲來,那就弄巧成拙了。所以在西涼軍中,李傕也算實權派,更算董卓心腹。但劉毅和他,還真不怎麼熟,這麼多年了,除了必要的公事應對,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沒幾句。
李傕走了幾步,「哐當」作響。除了一身鐵甲外,大多也是身後三把刀交擊發出的異響。他在董卓身前站定了,拱手一禮道:「末將在。」
董卓看了郭汜一眼:「兩位將軍駐守邊關,連個年都沒過成,確實
辛苦。一會奉先領兵到了,就交接城防,讓他們分擔些壓力吧。」頓了頓,他又道:「其實興漢不但知兵,人也和善,你們得空,可以多交流的。」
他不說還好,這下李傕的臉更黑了,估計心頭正在罵娘,那還有和劉毅交流的意思。但嘴上卻不敢說,只是道:「是,末將知道了。」
董卓看了看他,又瞪了眼憋著笑意的郭汜:「興漢,隨我走走吧。」
劉毅也不敢多說什麼:「好。」
虎牢天下雄關,自周開始築關,幾經修繕後,極是雄偉。整個關口,全由整齊的條石夯成。兵道上面,甚至可大車並行。年前時,郭李二人就領到此駐守,此時又得主力增援,一下增至十萬。即使以虎牢雄偉,驟然增加如此多人,仍是擁擠非凡。
反董聯軍不是小數,幾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根本無法掩飾行蹤。當然,對面估計也沒心思掩飾。這幾天雖在行軍,但每隔一段時間,斥候都會將敵方行蹤報來。董卓也不隱瞞,又下發給各路屬將。按照估計,聯軍到達虎牢的時間,約為明日下午。此時關隘上全是人。準備落石,滾油計程車兵如螞蟻一般上上下下,來往不休。整個關隘吵得要死,一些荒腔走板的俚語不時傳來。聽起來像是西北方一帶的方言,像是號子,更像是民間小曲。人太多了,響成一片,也聽不大清。
遠方,黃河浩浩蕩蕩,一路東去。因剛剛解凍,凌汛甚急,在冬日的陽光下奔騰不休。董卓扶住一塊條石站定了:「還在為出征前的事生氣麼?」
劉毅一怔,答道:「末將不敢。」
董卓笑了笑:「不敢,那就是說,還是有怨言了。但幷州兵尾大不掉,確實不好搞。我也是沒辦法。」
事有輕重緩急,要削呂布的兵權,那也不是現在,機會多的是。不過劉毅也沒心思再說什麼。董卓又道:「你和蔡家女的婚期定了麼?」
「定了,今年六月。」
「六月啊,」董卓眺著遠方:「時間拖得有些久了。這蔡伯喈雖然糊塗,但對女兒卻好得沒話說。大抵還在觀望吧。其實也難怪,常有民言,好男不當兵,那也是有緣由的。當兵確實不是好路數,今日還活蹦亂跳,明日一早,說不準就身首異處。也難怪這些文人看輕了。」
他的語氣中,竟是說不出的厭倦,那還有平時的半分威風。劉毅又是一呆,想了想才道:「主公,其實牛將軍有一點沒說錯,對面雖然人多。但不相統屬。實在難成氣候,我軍十萬大軍據險而守,怎麼也不會敗。實在不成,直接屯兵於此,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對方人多,糧草消耗更大,時日一長,後勤補給肯定會出問題,耗也把對方耗走了。」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董卓垂頭,重複著這句話,笑道:「你小子,不但觀點切中肯綮,這說法聽來也新穎。其實我倒不是擔心此次戰事,更多的是力不從心的感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