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覺得有些突兀,不過,沉默了一下,還是回答了:
“自從那次命運一般的事故起,也好幾年了。”
“在你手上,有幾條人命?”
行者一片沉默。
“三條,而且還都是十惡不赦的惡徒,”夏崇明代替自己的愛將做出回答,然後頗為無奈的一笑,“所以你才沒看出來,那傢伙實際上有多危險,沒聞出來,那傢伙靈魂上都浸透的鮮血和毀滅的味道……在這裡三十年的和平生活,幾乎就快洗掉他身上的血腥味了,也不奇怪你看不出來,但是,我能……..”
“如果對方如此危險,在緊要關頭前,您更不應該刺激對方啊。”
“我刺激他,是因為老地精的死,提供了絕好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棄。”
“您在說什麼?”
夏崇明又吸了一大口煙,整個人的臉孔都被濃郁的煙霧覆蓋住了,第三共和國軍事情報系統的頭頭那雙眼睛和菸頭的紅點一樣,不停的閃爍:
“你也看到他的一系列表現了,包括他在那個社群服務中心冷靜的製造的爆炸,殺死那個班精靈的事情了,不是麼?拋開技法和知識不談,你覺得他在那次事件中展現出的最可怕的一點,是什麼?我告訴你,是一種對生死,對這個世界的生死完全不在乎的…..淡漠。”
行者沉默不語,夏崇明繼續講述著:
“他後來自己也承認了,那次事件中爆炸的燃氣罐和一系列的安排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只不過之前在沒和我們達成同盟的時候,那是他準備的逃跑路線中的一環如果我們帶著敵意抓捕他的話,他會利用那個東西挾持人質,給自己製造逃跑的機會,那你想過沒有,如果撤退失敗的話,會怎麼樣?”
行者依然沉默不語,但是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會用那個炸彈把自己和所有人一起炸上天,還有那個港口的貨櫃也是,最後是順利解決了,但是當時真正的情況有多兇險?如果我們沒有達成協議,那個貨櫃中我們根本沒有經驗應付的毒氣一旦爆炸開來,周圍的特工全都要跟著陪葬。”
“這傢伙,極度的危險,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知識和技巧,更是因為他的態度。”
“但是,他現在,在和我們合作,而且非常配合。”
“他配合的基礎是什麼?”
夏崇明銳利的反問,然後又自問自答起來:
“我來告訴你是什麼,是他的故鄉和故國。你也看到超凡事務部的【法老】之前對他進行靈魂深淺的時候發現的了,能喚醒那傢伙的不是妻子,不是愛情,而是【共和國和共和國的人民】受到了威脅,你可能沒意識到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行者繼續沉默著,報告他也看了,他也確實沒覺得多可怕,他甚至還覺得那個男人很值得他敬佩,畢竟,為了國家與民族奮鬥,是一種極其高尚的,值得敬佩的事情。
“上戰場計程車兵們大多都有讓他們在殺戮與鮮血中堅持下去的動力,”夏崇明頭轉了一下,看著辦公桌上擺放著的,他還在一線部隊服役的時候的照片,“墮入黑夜人依賴的的是殺戮的快感成癮,藥物成癮者是利用金錢和女人麻痺自己,步入朝陽的人依靠的是為了家人與朋友,為了國家,甚至是為了理想而戰的信念,這傢伙,是最可怕的那一種,一個靈魂陷入深淵的時候,只能用國家和人民的安危來喚醒的傢伙。”
“這不是…….挺好麼?”
“他的國家和人民,現在在哪裡?”
夏崇明的問題,讓行者驟然覺得彷彿被一盆冰水劈頭淋下,只感覺到一種透骨的寒氣。
“他沒有家人,沒有妻子孩子,按照我的猜測,可能失去了所有的戰友,也沒有什麼朋友,讓這樣一個恐怖的傢伙沒有步入黑夜變成惡魔的唯一原因,便是他的國家和人民,但是現在,他的國家和人民,在那個該死的漩渦的另一端而就在不久之前,他故鄉的一件物品,剛剛回去了,你告訴我,這,代表著什麼……….”
可怕的沉默。
“失去了國家和人民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因為心中尚存的對【國家和人民】的思念拉著他,才一直沒有退入黑夜變成一個瘋子和惡魔,他才能站在白晝與黑夜中間的黃昏之中,現在,他終於有了行動的理由了,不過,如果他繼續只是為了他的國家和人民而行動的話,他步入的黎明,很可能就是這個世界的黑夜,我不能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的信仰與信念過於強大,因為那是他沒有變成魔鬼的唯一的一個理由,我沒法改變那個,我只能讓他意識到,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羈絆,也是他的【人民】的一部分,這樣,我才能保證在接下來的行動中,這傢伙不會為了回到他的【國家和人民】身邊不擇手段。”
“那個老地精,可能是這些年中少數真正走入他心扉的人了,不然他也不會下意識的將賜福給予了那個老地精…….所以………..我必須刺激他一下。”
行者沒說話,過了很久,才長嘆一聲:
“如果這個國家,這裡的人,就是他的【國家與人民】,該多好。”
“我也希望是那樣。”
說罷,夏崇明開啟監視器,打算看看皮煙羅在房間裡幹什麼。
螢幕變亮,他看到皮煙羅的手剛剛從嘴邊放下,嘴裡彷彿在咀嚼什麼。
他在吃什麼?
夏崇明剛警覺了一秒鐘,就看到了桌子上放著的,剛剛送進去的餐盤和缺了一口的麵餅,頓時又放鬆了。
皮煙羅低垂著頭,咀嚼著,麵餅的碎屑之間,他一直貼身攜帶的,自制的有神經刺激作用的抗抑鬱藥物,在口腔中翻滾。
一絲唾液從嘴邊流下,藥片在唇齒間被碾成碎片,雪白的彷彿骨頭的碎屑,鮮血因為咬合的過於用力,從牙齦間緩緩滲出,皮煙羅緩緩的抬起頭。
那一瞬間,夏崇明覺得自己彷彿看見了一頭失去同伴,行走在黃昏之中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