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驚鴻怔怔出神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持續了數日的凍雨不知道不覺減弱下來,一直凌厲呼嘯,刮在臉上有如刀割的刺骨寒風也悄無聲息地停息。乳白色宛如實質的霧氣如流水一般從四周翻湧過來,突然間,山谷間就變得寂靜無聲。
這種異常的安靜將陸驚鴻從出神狀態中驚醒過來,抬眼時,只見身周已是白茫茫一片,數天以來一直充斥著耳際的風雨聲突然消失,讓陸驚鴻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四周募然變得有如死寂般的安靜,反而浮現出絲絲詭異的氣息,在一片靜寂中,唯一清晰可聞的反而是帳篷里程子平粗重急促的呼吸聲。
“子平!”陸驚鴻驀然反應過來,急忙拉開帳篷,撲到程子平身邊,程子平仍然昏昏沉沉的躺在睡袋裡,呼吸粗重,鼻息炙人。陸驚鴻心疼的摸了摸程子平的額頭,觸手仍是滾燙一片。許是感受到陸驚鴻的擔憂,程子平勉強的睜開眼睛,勉強打起精神道:“別擔心,我沒事。”此時程子平也感覺到了帳篷外異乎尋常的安靜,下意識的問道:“雨停了?我們這是在哪裡?救援隊來了嗎?”陸驚鴻黯然的搖了搖頭,道:“救援隊還沒來,我們現在…應該是快到太白梁了吧…我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程子平勉力支撐著,想坐起身來,陸驚鴻連忙扶住他,讓他靠著自己的胳膊支撐起來。看著一向自詡壯得有如牛一樣的程子平如今眼圈深陷,鬍子拉碴,已是走了形狀,不由得心下更是黯然。轉過身去,將最後餘下的一些溫開水遞到程子平嘴邊,服侍他喝了水,溫語道:“你不用擔心,再過一天救援隊就能趕來。”程子平喝了水,倒打起了幾分精神,看陸驚鴻一樣憔悴的臉頰,倒微笑道:“老婆,你知不知道你騙人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被人看出來?”陸驚鴻心底一沉,正待分說,程子平又說:“老婆,你不是一直想去太白梁嗎?既然雨停了,咱們可以試試走過去。”
陸驚鴻大驚:“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走得!”程子平伸出手,揉了揉陸驚鴻的頭髮,一如以往兩人嬉鬧時候,但這個輕微的動作也只做了幾下便又呼吸急促起來,陸驚鴻看在眼裡,不由得心底大慟,心知這次是陷入無解死局了,不由得抱住程子平的腰,放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嗚咽道:“都是我不好,害你被我連累…”程子平任由陸驚鴻環著自己的腰,將陸驚鴻的臉抬起來,輕輕擦去陸驚鴻眼角滾滾而下的淚水,一邊溫柔地將陸驚鴻凌亂的髮梢捋起,說:“別傻了,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有用麼?你是我老婆,我不陪你,還讓誰來陪你?”緩了口氣,又說:“老婆,別哭了,好像我真的馬上就要精盡報妻了一樣…”陸驚鴻聽得這句兩人親暱時小笑話,若換在平時,早就是一隻魔爪伸向腰間軟肉處去了,這時也只餘心中悽苦,懊悔無限。
不過陸驚鴻畢竟是陸驚鴻,聽了程子平這話,心知程子平是自料捱不過去,想最後能掙扎著儘量滿足陸驚鴻的心願。眼下更不可順著他的意思,反而更覺必死無疑。眼下雖然已是絕境,但不到最後閉眼一刻,總有掙扎餘地。若存了必死之心,只怕得救機會來臨時兩人已經提前放棄了。再說,眼前也的確還有一線生機,那就是太白梁。
當下陸驚鴻想過這些,收拾了一下自己情緒,反而冷靜下來,對程子平道:“子平,你知道我為何要去太白梁麼?我去太白梁,是要去找一個人。”程子平疑惑道:“找人?整個鰲太線,不是說連續六天行程裡都沒有人煙嗎?太白梁那裡海拔三千多米,怎麼會有人煙?你又怎麼知道那裡有人?”陸驚鴻拍了拍胸口,程子平知道陸驚鴻將手抄本殘片放在那裡,說:“子平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太白梁麼?就是這手抄本里得來的資訊,但是具體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裡會有一個世外高人隱居。我們只要找到她,自然可以得救。至於我為什麼堅持要來太白梁,以後我一定會告訴你。”
程子平嘆息了一口氣,心想或許真不該讓陸驚鴻學奇門。自從遇到那老道士後,這幾個月陸驚鴻變得有些古怪,以前兩人向來無話不說,但從那之後,程子平總覺得陸驚鴻有時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陸驚鴻這段時間也分外粘人,常常表現得依戀無比,好幾次程子平想要開口問時,都被不知不覺的溫柔纏綿弄得忘了話題,待到想起來時,又覺得不合氣氛,只好強自按捺下去。這次陸驚鴻開始提起來秦嶺穿越,程子平還只當是她一向貪玩愛冒險的性子發作,雖然知道鰲太線穿越極為艱苦,但想著以自己的體魄,也和陸驚鴻有不少次戶外行走的經驗,多加小心,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待到得此處,方知自己是低估了鰲太線難度,有心更改容易一點的穿越線路,卻遇到陸驚鴻從未有過的堅持。一時心軟,就走了下來,誰知道天氣惡劣,先倒下的竟然是自己,倒是自己拖累了她。但心底一直不解陸驚鴻為啥要去太白梁,如今聽陸驚鴻這麼一說,反而更是沒了底氣,心道:一本來歷不明的手抄本,莫名其妙得出的這麼個資訊,陸驚鴻居然也會信。
世外高人…程子平心裡暗暗苦笑,但心知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現在自己狀況心底有數,別說現在全身痠軟無力,高燒不退,就算是體力充沛時節,要爬上峰頂海拔3700多米的太白梁,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且現在自己本已感冒,冒然登上3000米海拔處,只怕立馬就會有高原反應。罷了,既然兩個人走到這一步,也沒什麼好埋怨的,就算兩人命葬於此,好歹死在心愛的人身邊,也算是一樁幸事。想到此處,一咬牙,順著陸驚鴻的話道:“那就不管這麼多,我們試著走一走,或許真的能找到那個世外高人,也不枉我們千辛萬苦來這裡一趟。”
陸驚鴻聽程子平這麼說,知道他終是不相信自己。心底也不奇怪,若不是這幾個月詭異的經歷,換了她自己聽別人這麼說,只怕表現更加不堪,恐怕早就出言譏諷了,也是程子平和自己一向彼此信任,又實在是因為愛極了自己,才沒有如此,心下更是下定決心,要為自己兩人爭取一線生機。
當下程子平掙扎起來,將一身裝備齊全,陸驚鴻自收拾了帳篷,心疼程子平沒有體力,自己將裝著裝備的登山包背起。程子平有心自己來背,但稍一挪動,便氣喘如牛,所幸這幾日兩人已將大部分補給消耗掉,包裹已然大為減輕,否則以陸驚鴻的體力哪裡背的起來,更不要說穿越亂石坡登上太白梁。
等到收拾完畢,兩人準備出發時,再次傻眼。兩人說話時雖然已經風斂雨歇,但此時的霧氣已經濃郁到五步之外不辯人形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