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不可藏,那便只剩下堂堂正正地一擊必殺。蟒袍老者在時隔很多年之後的這一刻,重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青劍的劍柄,眼神冰寒地看著仍舊還處於自己四季劍陣強大勁氣包裹下的劍聖,向前一踏,緊握青劍,筆直地向著劍聖心口刺去,面無表情地說道,
“世人皆知你的劍很快,很鋒利,只要你一出劍,對方必然毫無機會……可現在我連一絲喘息的空間都沒有給你留下,你又該如何出劍?”劍聖微微一笑,在青劍的劍尖即便刺破自己衣衫的剎那,語氣平淡地答了兩個字,
“反彈。”就像孩童時期,他與阿姐用言語互相譏諷,可他卻說不過阿姐之後,憋紅了臉吐出那兩個字一樣。
無論對方再怎麼強大,只要反彈回去,自己便可立於不敗之地。果不其然,在劍聖說出那兩個字以後,留白劍的劍身忽地一震,而後迅猛反彈,劍身再度繃直,彈開了四季劍陣的浩大勁氣!
也彈開了那一把即將插入劍聖心口的青劍!此時,兩個人的距離就在咫尺!
蟒袍老者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戰鬥強者,在短暫地震驚之後,飛快地又刺出了一劍。
劍聖在脫離四季劍陣勁氣鎮壓之後,也刺出了一劍。兩柄劍都已竭盡全力地刺出!
兩個人都已耗盡全部內力。這是最後一劍,是決定生死勝負的一劍!青劍宛若一棵野蠻生長的參天大樹,樹冠筆直地刺向劍聖胸膛。
留白劍則化作了一掛瀑布,從天穹之上飛落人間的瀑布。水流湍急,響聲轟隆。
那棵參天大樹被這簾瀑布輕易橫斷。旁觀的申小甲眼中只剩下那一掛瀑布,水光瀲灩,反射著某種清寒的光,看得人心神震撼。
這一劍彷彿奪去了世間所有的顏色,只剩下黑與白。黑白之間,有道人影正在練劍,他表情肅穆,轟隆的水聲無法入耳,壓力強絕的瀑布無法讓他揮劍的動作產生絲毫偏差或者顫動,他的眼中只有劍,再無他物。
天地的顏色一點點恢復,卻不知是被這瀑布洗去黑白,還是因為那道人影手中的劍刺破了黑白過濾鏡片。
黑白鏡片一點點破碎,那道人影從瀑布中走了出來。是劍聖秦南。劍聖秦南步入劍道,初識便見到了一掛瀑布,因而被藏劍山莊的老一輩視為絕世天驕,理由很簡單,在藏劍山莊最為隱秘的劍冢裡,在那個不可知之地,便有一掛飛流而下的瀑布。
所以,劍聖秦南的劍法也被成為飛瀑劍。飛瀑劍出,滴水石穿。秦南的劍,就是瀑布。
當他出劍,這掛瀑布便會出現。所有試圖阻礙這條瀑布的頑石都會被無情貫穿!
飛流直下三千尺,瀑布從試圖阻礙它的那把青劍上咆哮而過,青劍寸寸斷裂。
疑是銀河落九天,瀑布從試圖阻礙它的蟒袍老者身上衝刷而過,蟒袍老者的雙眼驟然明亮起來,雖千百次地不停以手化劍,想要切開瀑布,但終是被無情吞沒。
飛瀑東去。清風拂過。金冠落。白髻散。蟒袍老者鬚髮飄舞,他身上的蟒袍被劃出了無數道細口,鮮血淋淋。
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頹敗的神情,依然驕傲,依然冷漠。沉默地盯著看了劍聖很久,蟒袍老者最後將目光移向了申小甲,忽然說道,
“他真是你的親外甥?”
“這天下只有兒子不是親生的道理,哪會有認錯舅舅的時候。”劍聖收劍回鞘,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蟒袍老者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那一點紅,釋然地笑道,
“那我就死得不冤。”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劍聖轉過身子,一邊將申小甲扶起來,一邊客氣地問道。
“沒有了,”蟒袍老者也轉過身子,走到靈瑤宮門口,劍指一揚,將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的慶帝從門樑上解救了下來,盤膝坐下,
“這一劍很強,我已無遺憾。”
“劍就應該握在手裡。”
“受教了……”落葉歸根。劍聖揹著申小甲踩著飄飛的落葉,離開靈瑤宮,向皇城之外蕩去。
蟒袍老者輕輕一嘆,垂下了腦袋,再也沒有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