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眼淚奪眶而出,一剎那的清明,只見前方一架馬車飛馳而來。
耳邊是刺耳的叫嚷:「躲開,躲開啊!」
可這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卻好像被地面黏住了一樣,怔怔地立在馬路中央,眼睜睜的看著那馬車迎面撞來。
她的眼中淚水肆溢,斑斕多彩,彷彿又看到了去年春天。
她跑著趕去給客人送魚,在集市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桶魚翻了半筒。
在周圍人鬨笑聲中,她跪在地上慌亂往魚筒裡撿回魚,為了不讓自己那樣
尷尬,不時還會附和地笑幾聲。
直到泥土裡的一條魚被一雙好看的手捧了起來,她一抬頭,便看到一個清秀的少年,魚尾甩出水花,迸濺到他的臉上,他禁著鼻子躲閃。
直到把最後一條魚放回魚筒裡,他甩了甩手上的混著泥的水,才笑意盈盈地對她說出了第一句話:「第一次見你這麼笨的人。」
從此,這個笑就烙刻在她心裡,再也忘不掉了。
馬車捲起的風迎面襲來,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個春天該有多好。
突然一股力量將她一扭,身體也失去了平衡,再睜開眼時,她已經來到路邊,馬車已經呼嘯遠去。
身邊站著一個挺拔俊朗的少年正扶著她,可惜並不是他。
一顆心沉沉地落空,也是在這一刻,她如夢初醒,她不明白自己剛剛為什麼要跑?
哪怕他真成了鬼,哪怕他變成了另一個的樣子,哪怕他是來找她索命的,那他也是她夢寐以求的那個人啊!
她後悔了,她想見他,明明就是他,她認出來了!
可此時街頭上人影錯落,無一是他。
「你沒事吧?」身邊的少年發出清冷的聲音。
她氣息一顫,同時掉出幾大滴的淚,聲音悽悽慘慘:「你知道龐少爺嗎?」
「他是個好人,是個好人……」
她緩慢走動起來,眼神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什麼一樣,慌慌張張將自己也融入這無邊的人群……
不久後,陸絕在一個偏僻的窄巷裡找到了龐溫暄,他背靠著牆面,頭深深地耷拉著,就像一個沒有骨頭的稻草人。
他走到了他身邊,說道:「你差點鬧出人命。」
龐溫暄聞言,冷笑了一聲:「她的命是命,那我的呢?」
他抬頭看向陸絕,一雙猩紅的眼睛寫滿了悲涼。
原來,他是躲到這裡哭了。
陸絕移開目光,望見巷子深處那那座枯黃籬笆小院,說道:「你們之間的恩怨,只是你們倆的事,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任何關係,隨便就傷及無辜,和她當初誣陷你有什麼區別?」
龐溫暄沉默了,垂著頭半晌也沒有反應。
許久之後,他終於慢慢動了,冷淡地撇下一句話:「你救都救了,少來教訓我。」
說完便朝巷子外走去,細長的身形在凹凸不平的牆上投下錯落的影子。
今天他沒有穿駱蟬衣的衣裙,而是換上那身竹青色交領直綴長袍,上面片片飛舞的竹葉都是龐夫人一針一線繡成的。
烏黑的髮髻上插著他最喜歡的白玉鵲尾簪,腳踩翡翠高筒靴,儘管裡面套襪子。
走起路來也是像往常那樣大搖大擺,恣意妄為,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
一切如舊,假意這人間依舊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