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八日,星期一。
杜守義一上班就給秦淮茹交了三個月的長病假單,醫院的檢查報告也一起交了上去。
科長看後嚇了一跳:“尿血?四個加?”
杜守義遞了根中華,道:“這事瞞誰也不能瞞您。秦淮茹又有了。但是您知道她這個身體,坐胎太難了,所以我們家老太太現在讓她成天躺著,哪兒都不許去。連上個廁所都要有人陪著。”
科長點了點頭,“她這情況太不容易了。行了,我知道了,人之常情。”
他點上了煙,吸了一口道:“守義,我正好有事要找你。是這麼回事,昨天我丈母孃和大舅子一家上家來了。我大舅子那閨女正好喜歡書法,你給我的那副春聯被她給看上了。你看?...”
杜守義笑了,“那是我一小知音啊?幾歲了?”
科長一愣,他是想再求一副春聯,怎麼扯到孩子身上了?
“哦,好像十歲左右,去年剛去了少年宮書法班。”
杜守義點了點頭,“這就是進了‘書法家’預備隊了。”...
六十年代,種花家有一套很不錯的‘平民’書法家培養體系。從少年宮,到青年宮,再到美協。
就好比後世的足球青訓體系一樣。從少年隊,到青年隊,再到成年隊,層層選拔。
進入少年宮說明已經初露頭角,拿到了半張入場券。進入青年宮那就是半職業隊員,裡面的指導老師都是些名家大家,所以青年宮書法班裡,二十七八的大齡青年大把。
周慧珺先生家學淵源,但還是在六二年,二十三歲時進入了青年宮。因為這才是正常的職業發展軌跡。
那業餘書法愛好者去哪裡學習呢?文化館啊?就是當時想招納杜守義的單位。還有工人文化宮、青少年文化活動站等等。
這些都是業餘文化愛好者聚集的地方,真正的‘遺珠’不用擔心會被埋沒。所以這一套體系設計不說盡善盡美,但確實有很多可取之處。
杜守義現在看到書法苗子特別珍惜。因為他知道今後一二十年,種花家的書法會出現一個巨大斷層。四零五零後不習書,連累了他們教導得六零七零後也寫不好。
整整四個世代的斷層,造成了日後‘醜書、射書’之類群魔亂舞。
啟功先生這些老一輩走了,鎮妖塔倒了,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杜守義從書法上獲益良多,所以總想著為書法多保留一口元氣,這是他欠‘書法’的。
考慮了一下他說道:“我幹閨女以前啟蒙時,我給她準備了一份‘千字文’帖。說是千字文,其實就三百來字,但是隸、楷、行,一樣一份,讓她對比著看。您看看,要是您那位...”
他一時沒轉過彎,不知道‘大舅子的閨女’該怎麼稱呼了。
“侄女。我老婆侄女也是我侄女。”
“哦,對對對,”杜守義笑道:“要是您侄女對書法感興趣,我可以送她一份。說實話,我學的是王羲之,寫對聯春聯這種大字型不擅長。”
“那敢情好,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
看他那高興勁,杜守義秒懂。他索性再加加碼,讓他在老婆和丈母孃面前多長長臉。
“小朋友愛書法是好事。我是不收徒弟的,不過您要是拿她的習作過來我倒是可以點評一下。這都不費什麼功夫,不過倒是要辛苦您了。”...
杜守義不怕‘表錯情’被人家拒絕。他是美協的,是專業的,這點科長知道。
而且‘祖帖’是書壇近來最熱門的事件了,他的名字是登過報,和祖帖連在一起的。這級別就不止是‘專業’,是‘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