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董飛凡要回來了。董飛凡退伍回來的第三天,家裡按照當地習俗給他和顧紅辦了酒席。董飛凡穿著綠軍裝,他1米8的個頭,俊朗的臉龐,英姿颯爽。
顧紅穿了一件緋紅色的花布衣衫,兩根辮子又粗又長,貼在胸前;紅撲撲的臉因為抹了百雀羚,越發顯得水嫩、光滑,一撮可以滴下水來。
“你們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啊一一大傢伙說是不是?”說話的是村裡的一位長者。
“誰說不呢,你看這新房也建得好,梁也挑得高,結實牢固得很,夠傳個兩三代了!”
“多謝各位長輩,我和顧紅商量好了,辦完酒席我們就搬到城裡了,想為將來鋪墊鋪墊,有了孩子也可以有個好地方上學。”董飛凡把酒杯舉在胸前,環一週一飲而盡。
“當過兵的人就是不一樣,這氣魄一一”大夥稱讚的稱讚、竊竊私語地竊竊私語。
董飛凡是見過世面的人,雖說帶著顧紅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陌生,但是他腦子靈活。看到別出租盒子板,回家就把新房的板子拆了,氣得老爺子掄起煙桿鬥追著就是幾桿子。
“給我滾,你要是不給老子混出點樣子來,就別回來了!聽見沒有——!”
董飛凡連夜請顧紅二舅套上馬車,拖著拆下的木板進城了。
那些年城裡人做生意的人多,漸漸的出現了萬元戶。出租盒子板即能維持生活,還可以略有節餘,主要得益於顧紅摳錢摳得緊,一年不到他們就存下了幾千塊錢。
到城裡的第二年,大女兒就出生了。雖說是個女娃,董飛凡沒有重男輕女的念頭,他視為掌上明珠,取名依依,伊人可愛的意思,是他的貼心小棉襖。
只有飛凡媽,看了很是不滿,就來看了一趟,拎過來十幾個雞蛋,就再也沒來了。每次顧紅和董飛凡回去看望二老,婆媳見面心裡像堵了牆似的,拆不掉。顧紅每次待不過一天就回孃家了。
第二年董依依的弟弟出生了,後來又添了個妹妹,顧紅和婆婆的關係才比之前緩和了。孩子的爺爺每次來都挑來當季的楊梅、板栗或者獼猴桃哄孫子孫女。
幾年下來,顧紅勤儉持家,一家人的小日子過得平平淡淡。顧紅眼裡只有孩子和這個家,去哪吃個酒席必是當天要返回的,也沒有任何娛樂。
董飛凡看到自己的老戰友有的幹出了名堂,自已還在出租盒子板。就想幹一番大事業,漸漸的,家也回得少了,經常在外面喝酒應酬,半夜醉醺醺一身酒氣回家。
董依依和弟弟妹妹們,時常聽到父母的爭吵聲。三幾個裹著被窩大氣不敢出,有時候還有“砰一一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又被摔破了。
在幾個老戰友的幫襯下,董飛凡湊到了一點本錢,收購了一家連年虧損的麻紡廠,除去安置麻紡廠職工的成本,董飛凡成為改組後的第一大股東,持股48%。另一位持股30%的股東是他的一位朋友,也支援他。剩下的22%都是散戶,有職工持股,也有小股東,董飛凡透過協議的方式購買他們的股份。由於收購付款的時間放得比較長,資金壓力相對較小。
董飛凡看重的是麻紡廠佔的這塊地皮,在成為實際控制人之後,就將主營業務搬遷,將原廠址作為房地產開發專案經營。董飛凡成立了當地第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由於眼光獨到,樓盤銷售回款快,董飛凡就掘到了第一桶金。
看到了房地產的黃金時代,董飛凡陸續拿地,幾個樓盤一起開工,眼看紅紅火火搞起來。董飛凡成為這個小城市的明星。圍繞他的人物形形色色,一到哪都一幫一幫的,都稱他董總。但是人紅誘惑也多。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與顧紅的話說不上三句。夫妻之間的溫情逐漸被消磨。
隨著董依依和弟弟妹妹們個接一個去上大學、讀高中,顧紅沒有了寄託,開始打起了麻將。
“反正,你家那位能掙錢,打5塊的太小,至少也來個二十的……”牌友們勸到。
儘管顧紅只是輸錢,沒有贏錢。現在只有麻將能給她一點刺激,她整個人麻木了,每天除了做三頓飯一一儘管沒有他,但她還是要做。尤其是寒暑假,孩子們回來,她才感覺到自己活著的價值。
顧紅打麻將回來,桌上放著一封信,是董飛凡的,她也預感到這一天的到來。她看也沒看收拾好行李,登上了幾千公里外的火車。只給董依依們留下了一句話:“媽走了,你們好好照顧自己。……”
董飛凡回家看到人不見了,才意識到這二十多年來自己對顧紅的傷害,他回家收起那封信,四處打聽她的下落,幾年沒有音訊。
幾年後,房開企業在銀行貸款沒有以前那麼容易了,為了幾個樓盤專案的運轉,董飛凡不得不向民間資本借。借貸的利息高得驚人,有4分的、5分的,甚至到後來挺不住的時候,他連10分的也借過。
其中一個樓盤由於資金鍊斷裂,購房戶圍攻售房部要求退房,材料商、施工人也一改往日的和氣,要求支付材料款和工程款。債主們更是每個月都討要利息,而他已經支付高額利息幾年了。
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向躲瘟疫般的從他身邊逃離。
這一切如潮水般灌來,太快,現在沒有顧紅的支撐,“我……不知還能撐多久”董飛凡後悔沒能經營好這個家。
“依依啊,要是爸爸當初沒有做房地產就好了,現在我們還能踏踏實實的過個普通人的日子。”電話那頭滿是懺悔。
“爸,你挺住,我們把所有的資產都賣了吧,能還多少是多少,我和弟弟妹妹們都大了,學費這些的你不用管了,我們能自個掙錢讀書、養活自己。”
董依依結束通話電話,撥通了顯示著“顧紅”的電話號碼。
“你回來吧!回來看看爸爸,他需要你!”董依依近乎哀求了。
“我是不會回去的,他的人生是自己造的,他把我也造進去了,我的苦向誰說?!我恨不得一一”
“嘟嘟嘟……”
這個世界的聲音彷彿被暗物質吸走了一般,只有這嘟嘟嘟的聲音,直刺進董依依的腦袋,啃噬著她的細胞,蔓延到她的血管,像是要噴射出來。哪怕帶出口血也是好的,可是愣是憋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