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長夜,道心蕭索。
死界的夜晚比人間要長很多,降臨的方式也很突兀。暗紅天空轉瞬昏暗,區別於白日,再抬眼已是點點繁星。降霄之中,孔瓊樓的那顆命星當空孤懸,若即若離,除了對應他的生命和境界外,暫時還不知有什麼其它用途。
每一顆暗紅星辰,都對應一顆絳星,那死界得有多少飛昇者?!
“詩仙的命星浩大無極,僅憑展露的一角,就在天上顯化一輪輝煌紫日,何其壯哉。餘夢瑤既然已成就至尊,她的命星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但夜空中,為何看不到哪怕一顆紫色的星辰?”
迄今為止,孔瓊樓只能看到那些暗紅色的星辰,或許是因為修為不夠,無法看到更高的天闕。但星象並非一成不變,每時每刻都有命星墜落,貼著天際劃出完美的弧線,落於大地四方不名處。裡面的每一道,或許都意味著一位飛昇者的隕落。
“泣血葬力,似乎與‘真氣’沒什麼本質不同,武技也並非不能使用!”他在下界時,武技由真氣支撐,存於丹田氣海。飛昇死界後,氣海縱然沉寂,可泣血葬力卻在他的血液之中迴圈罔替。這樣一來,紅塵絕技仍舊可以施展!
一連數日。
行走在茫茫無際的荒涼中,除了詩仙所賜的那一滴神酒,其間再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這裡根本找不到任何食物和水源。但他體內的暗紅力量並未減弱,持續為他提供著能量。
“白骨大地……難道就沒有盡頭嗎?”
每逢夜幕降臨,孔瓊樓都會選擇一些巨大的骷髏棲身,避免在黑暗中前進。
四面八方,骨海湧動,悉悉索索,發出許多尖銳的嘶嘯和利爪的摩擦聲,許多生物晝伏夜出。詩仙曾告誡,飛昇墓場地域遼闊,幾近無垠。亙古以來,由於濃郁的屍氣在墓場內積聚,曠日彌久後自發成靈,因而孕育出許多恐怖的死亡生物!
像他這樣剛飛昇的“墓民”,戰力孱弱,絕大部分都葬命於那些生物之手。
令人奇怪的是,孔瓊樓這些天並沒有受到任何攻擊。當他從藏身處鑽出,想一探究竟的時候,黑暗中的那些聲音便會隨著他的動作,潮水般向遠方退去。只能看到一些迷濛的影子,飄忽鬼魅,數量之多使人頭皮發炸!
“咦,我還沒跑,你們倒跑得快,莫非與我身上的酒罈有關?!”
陶製酒罈並不算大,除了底部蝕刻的“杜康”古篆,裡外皆一覽無遺。但上面隱隱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即便處在這種境地下,心中也隨之升起幾縷祥和。
“上古酒神之物,有助修行,該怎麼用?”
“傳我的太玄經,為何不見動靜,又該怎麼修?”
等到宏偉的界棺消失視線後方的時候,前方終於出現了生命跡象。野草雜生,從稀疏到茂盛,鋪展開去;不知名的小樹圍繞一方湛藍池塘,佔地畝餘,碧波盪漾,水中似有游魚擺尾,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
孔瓊樓警惕大增,生機勃勃帶來的反差,不得不小心提防。
他耐住性子,在附近蟄伏了整夜,卻未見異常。
直到次日,才砸著嘴來到塘邊,取水止渴。水裡若是有魚再好不過,其他事可以先放到一邊,總之要抓兩尾解饞。圍著岸邊轉圈兒看了半天,別說肥魚,魚鱗都沒發現一片,不禁大失所望,詛咒天地。
“七香樓的河豚宴,江水閣的糖醋鯉……那麼多人間絕味啊,都吃不到了。這大抵就是飛昇的代價吧,該殺的賊老天!”
水質倒出奇甘甜,清冽潤喉,一掃身心上的疲乏,遂將酒罈裝滿,準備路上飲用。
“當時怎麼就沒多問幾句,死界有沒有飛昇者的聚集地?”
他漫無目的的遠離界棺,遠離恐怖的死神,仍舊沒有方向。池面瀲灩,望著水中扭曲的倒影,孔瓊樓心生感嘆。詩仙和死神在他心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使他看上去彷彿蒼老許多,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
沉思之際,神智竟變得越來越恍惚,眼光渙散,昏沉欲睡。
“咦?”
他像個傻子似的捏著自己的面頰,詫異道:“奇怪了,我很英俊不假,但也沒英俊到連自己看了都慾火焚身的程度。這張臉、這張臉……怎麼比女人還好看?還有頭髮,明明是黑色的,什麼時候變成了金色長髮,還打著卷?”
陡然間,孔瓊樓面色劇變,拼盡全力咬破舌尖,向後飛掠!
“轟……”
倒影對映出的面孔美豔動人,但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臉,更像是有人藏在水下,貼著水面與他對視。神智顯然也受到了某種蠱惑,因而變得遲鈍。說時遲、那時快,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可水面也在同時炸開!
池水織成兩隻恐怖大手,頓時將孔瓊樓緊攥在內,拉向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