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死了?!
一個讓人不知該怎樣回答的問題,孔瓊樓和猴子對視一眼,沉默下去。心裡,生出幾分惻隱。前一刻,惠岸行者還活在上古,腳踏淨土,掌佛國,有師尊;一句話後,卻淪為嵌在樹內的古屍,早已被歲月遺棄。
上古,沒了。
菩薩,沒了。
海天佛國,自然也沒了。
……什麼都沒有了,想不起時,是福氣;一旦記得,便是飛灰!
惠岸行者的聲音愈發沙啞,再無半點活力,他喃喃自語:“我就說嘛,普陀乃佛門一枝,誰敢公然討伐山門?難怪四周只有黑暗,難怪不知身在何方,難怪感覺不到血肉髮膚……我想起來了。大劫早已來過,師尊為了保全道統,捨身圓寂;那人也來過,我也死了!”
剎那的靈臺清明,換來一個誰都難以承受的殘酷現實。應了那句偈子,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活過了劫,卻躲不過死。為什麼?”
啜泣!!!
上古年間的行者哭了,哀婉,瘮人,不知是因為劫,還是因為死,或許都有。於是,外面的孔瓊樓和猴子就更加愧疚,他們信口開河,忽悠了一個死人。但行者自己不醒,人和猴也不知是否擁有戳破的勇氣。
半晌,那聲音道:“外面的,我在哪,現在是哪一年?”
孔瓊樓歉然道:“一處古老的秘境,行者在一棵古柳王樹內。我等都是剛從界棺飛昇之輩,為了寶物而來。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年月,但聽人說,苦海的對面,已是聖古。之所以拿謊話騙你,也只是為了套問一些資訊,臨時起意,並無惡念。”
“聖古,整個上古時代都已經過去了,半點都沒剩?”惠岸行者問道,“你說苦海對面,那麼說這裡是飛昇墓場?”
“嗯。”
孔瓊樓遂把外面石碑上的古篆念與他聽,稍事猶豫,又把善財童子和龍女屍的遭遇一併告知。
“善財師弟是個乖孩子,幼時在火焰山雖頑劣,但終歸藏了一顆向佛之心。師尊遣我去伏他,沒想到三神火著實厲害,倒把我燒的嗷嗷亂叫。想我堂堂觀音大士的親傳,竟在小屁孩兒面前折了面子,傳出去還怎麼司掌海天佛國?”
“哈哈,我不好意思回山交差,只得瞞著師尊,跑去問父親借來天罡刀,才把他胖揍一頓。想起來,就像昨天。善財師弟無懼大劫,與師尊同隕,法身被我供奉在淨土內的善財偏殿,卻連死了也要被利用,剖心永鎮。”
“那人……好狠!”
“龍女師妹啊,惠岸無能,拼了性命也沒能讓你逃脫魔掌,生生忍受去筋之苦。早知這樣,當年你在山門外想要拜師的時候,就應該自作主張把你趕走。”
“那人……好毒!”
“黑熊怪呢,應該也在樹上某處吧?”
“上古第一菩薩最得意的四位門人,如今都在這裡,做了輔祀,那主祀只有師尊才配得上了。徒兒有罪,讓您的法身受辱了。佛祖若真能造出個六道輪迴就好了,我來生還做您的弟子,日日夜夜禮讚,生生世世敬奉,只要您不嫌棄。”
惠岸行者悲傷至極,他的聲音反倒平和了,不平和又能怎樣?
“哎……菩薩慈悲,佛心永存。”
俱成往事。
只剩唏噓。
惠岸行者自顧自說了半天,外面的人也不敢打岔,他忽然道:“外面的,走近些,聊聊。”
孔瓊樓有些忐忑,扭頭看向猴子和二傻,這兩個貨都把頭搖的像撥浪鼓,簡直神同步,打死不肯往前。開什麼玩笑,騙了這麼一位亦生亦死的上古大拿,走近點兒好送死嗎?但孔瓊樓得過去,他有太多疑問,沒有人知道,只好問古人!
界棺,死神,命星,上古,大劫……包括眼前最迫切的一個,那人是誰?!
“咦,你身上有師弟師妹的氣息,看來你說的都是真的。能幫他們解脫,我應該替他們謝你。但第三股氣息……強大到令人生畏,為什麼又讓人覺得熟悉?我知道了,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一件上古酒神的命器?”
孔瓊樓低頭看向酒罈,暗驚道:“一個空酒罈,確是上古酒神之物。”
“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真是大快人心,難怪你能破開倒行逆施大陣,幫師弟師妹解脫。那人費盡心機,顛倒生死,置下這等逆天的陣勢,多大的野心和算計,真以為這樣就逃得過了嗎?到頭來,竹籃打水,功虧一簣,竟被人持著酒神的寶貝破掉了!”
孔瓊樓趁機發問:“敢問行者,秘境的主人是誰?”
惠岸行者的笑聲持續了很久,並沒有回答他,反而問道:“你的酒罈是從哪兒得來的?杜康至尊是否避過了大劫?他老人家號稱上古第一人,血脈和身份都力壓整個時代,連佛祖見了也要自稱一聲晚輩,難不成真個跑到下界避劫去了?怎麼可能,你是酒神的後人?”
上古第一人?
佛祖自稱晚輩?
跑去下界避劫?
本以為,就是個上古釀酒大師,會釀自然能喝,卻力壓整個時代,酒鬼都能有這麼大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