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道人嘴角一彎,全然不在意的笑道:“你莫要想那麼多,咱們做的是利天下人的善事,況且退一步講,你我皆為出家人,又何苦自尋煩惱呢?”
他的話雖有些冷酷,但說的也不無道理,絳曲點了點頭,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但願吧……”
夜深,皎月刺穿了流雲,藏了一半,露了一半。
陸小涼蹲在地上洗刷著粥鍋,手腳麻利的,堪比酒館裡的雜工,可見絳曲平日裡該有多懶。
陸小涼一抬頭,瞧著笨拙的八寶朝自己走來,他剛張了張口還不等說,便被八寶一句話頂了回去。
“桃說,飯,以後,你做。”
“憑什麼?”陸小涼怔了怔,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八寶憨憨的一笑,說道:“好吃。”
“……欺負人了吧?”
八寶可不管那麼多,抻了抻懶腰打了個哈欠,徑直的朝屋裡走去,根本不管陸小涼作何表情。
陸小涼氣鼓鼓的將碗朝水盆裡一扔,濺起了一陣冰涼涼的水花,澆的他頓時分不清什麼是淚,什麼是水。
月光照耀,映在水盆裡一張咧嘴大哭的臉,好似連這夜都在笑話他。
陸小涼雙眼通紅,一拳高高舉了起來,正要砸向水盆時,他瞬時停在了半空,口中迅速的唸叨起來。
“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境由心生……”
唸叨了一陣,陸小涼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又撿起了那被他丟進水盆裡的碗,忽聽這夜在向他道歉,他也在向這夜道歉。
“對不起……”
清早,大鋪之上,八寶擺了一個大大的“大”字,身下還壓著陸小涼的枕頭,陸小涼則是坐在床頭,眼眶裡佈滿了血絲。
這一夜,自己已經記不清應答了多少次八寶的夢話,八寶喊他一次,他迷迷糊糊的應了一次,哪知便沒了下文。
這一夜,自己也忘記了被八寶踢醒了多少次,總之,全是傷。
十二歲的陸小涼,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強忍住了委屈,換上一副笑的並不開心的臉。
這是陸小涼在雲宮裡生活的第一天,師父臨走時與他說過,第一天,你要學會笑。
陸小涼笑眯眯的走出了小屋,迎面正遇上了蓬頭垢面的晚桃,這著實將他嚇了一跳。
倒不是樣子有多醜,實在是這副邋遢的樣子,著實難與昨日的精緻聯絡到一起。
晚桃拖著疲憊的身子,睡眼朦朧的看他一眼,問道:“餓了,什麼時候吃飯?”
陸小涼緩了緩,這才合攏上了驚訝的嘴,他忙道:“昨日失了火,膳房裡都沒了吃食,要下山去買。”
“該死的八寶。”晚桃狠狠的咒罵了一句,又搖頭道:“你想都別想,這裡到山下要走三個時辰,等你回來老孃都該餓死了。”
“呃……”陸小涼掃了一眼四下,忽的瞧見院子裡的一排小菊,他問道:“奶奶,那些菊花可任我用嗎?”
晚桃疑惑道:“菊花可食?”
“可食,古書裡有記載,採其金蕊,清火緩烹,食之如肉。”陸小涼說著,隨手採下了十來朵小菊,捧在懷裡,好似抱了一個太陽。
晚桃摸了摸下巴,頗為不屑道:“吹了吧?花能和肉比?”
陸小涼眼珠一轉,登時意味深長的一笑,說道:“奶奶,不如咱們打個賭,若我能以菊花做出肉來,您便傳我雲宮的術法,可好?”
晚桃張了張,登時便要脫口答應,哪知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被她嚥了回去。
只見晚桃伸了伸懶腰,睥睨的瞧了他一眼,冷聲斥道:“我不答應,你敢怎的?還敢和老孃討價還價,小王八蛋,快滾去做飯!”
“我……”陸小涼一聽,小手抖了抖,那十來多菊花嘩啦啦的墜了下來。
晚桃趾高氣昂的哼了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走回了琅嬛閣內。
陸小涼望著她的背影,小嘴兒不禁撅了撅,眼珠大顆大顆的砸了下來,將那十來多菊花砸的顫顫巍巍。
同時,似乎陸小涼的心,也被什麼砸了一樣。
“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陸小涼蹲在地上,不斷的唸叨著靜心經,怎奈這經文也止不住他的淚。
八寶此時揉著睡眼走了出來,也不知是餓醒了還是被晚桃吵醒了。
他看著陸小涼在哭,不禁詫異道:“涼,別哭,下回,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