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三江和萬曆是表兄弟。
申三江的父親姓申,母親姓萬。他倆同歲,不過,萬曆比申三江大三個月。
小時候,萬曆聰慧過人,在學校每次考試都在前三名之列,深受老師喜歡。那時候,申三江和他同班,成績很差,每次父母給他帶了好吃的,他就賄賂表哥一半,為了考試時得到一點“照顧”。但是,他們的座位離得比較遠,無法抄襲。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兩個人就設計了一套手語,雙方演示無數遍,終於達到了滾瓜爛熟的程度——只要萬曆伸手一比畫,申三江就知道他說的是第幾道題,答案是什麼。
在申三江家搬走的那年秋天,這兩個表兄弟一起划船去摸鳥蛋,摸了一大堆。正巧同村村民黃鷂子在附近割蘆葦,他對兩個孩子大聲喊道:“要下雨啦,你們趕快回家吧!”
他們就朝回劃了。
很快就颳起了大風,兩隻黃爪隼在大風中飛翔,船被大風吹得左搖右晃。萬曆奮力地撐篙,聽見“撲通”一聲,回頭一看,申三江不知怎麼掉進了水裡。平時,申三江貪玩,經常到池塘裡玩水,他的水性很好。而萬曆專注於功課,水性遠遠不如他。
幽靈船(2
申三江落水之後,一下就沉了底。他奮力往上游,猛然發現有什麼東西緊緊抓住了他的一隻腳脖子,那一瞬間,巨大的驚恐像電一樣迅猛地貫穿了他的全身,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四肢本能地亂抓亂撓起來……
起初,看到申三江跌進了水裡,萬曆並不怎麼在意。他心裡清楚,申三江在水裡的能耐像魚一樣。
過了半天,申三江還沒有浮上來,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氣泡。他感覺不對勁了,終於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他沉到水底,睜眼尋找申三江。水裡泛起了泥沙,十分混濁。他隱約看見了一張恐怖的臉:申三江兩隻充血的眼睛朝外鼓著,嘴死死地閉著,臉憋成了茄紫色,雙手像惡鬼一樣朝他抓撓著,好像要吃了他。
他嚇蒙了。這時候,他已經吞了幾口水,全身的肌肉都縮緊了,大腦裡只剩下一縷意識,趕快浮出水面換氣喊人。
他剛剛朝上游去,一隻腳脖子已經被申三江抓住了。那絕不是一隻人的手,而是一把冰冷的鐵鉗!萬曆用盡全身力氣奮力朝上游,卻根本掙不脫那隻手。
不過,那水差不多就是兩個人那麼深,萬曆使勁一躥,腦袋就露出了水面,他暈頭轉向地看見那條船已經被風颳遠了。他大喊一聲:“救命!”接著就被水下那隻手拽了下去……
黃鷂子是他們的貴人,他把兩個小孩救了。
當時,萬曆和申三江都處於昏厥狀態。家裡人聞訊後,立即衝到了現場。
黃鷂子說,申三江的腳脖子被水草纏住了。那是一株要命的水草。而申三江又死死抓住了萬曆的腳脖子。
萬曆首先甦醒過來。
他母親撲上去,叫了一聲:“兒子!”就泣不成聲了。她只有這一個兒子。
萬曆木呆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好像無比陌生。
看到萬曆醒了,申三江的母親哭得更加厲害。
大約十幾分鍾之後,申三江也悠悠醒轉。他艱難地轉了轉頭,微弱地叫了一聲:“媽……”
從那以後,萬曆就像丟了魂兒,不認識任何人,不記得任何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半個月之後,申三江家就搬走了。
父母帶著萬曆到城裡治了幾次病,都不見好轉。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平時就一個人坐在屋頂上,望著那無邊無際的蘆葦蕩,機械地做著各種手勢。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4蒸發
這片沼澤溼地,大約有一百平方公里,由於太偏遠,還沒有得到很好地開發和利用。這裡人煙稀少,有很多珍奇動物在此繁衍生息。
現在,三個人已經看不到曠野上的村落了,大地上那金黃的麥子,青綠的包米,還有那一道道防沙的楊樹林,都在他們的視野裡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的碧水和神秘的蘆葦蕩。
這時大約是下午三四點鐘,陽光靜靜地照在水面上,泛著粼粼的光亮。
三個人的興致一點點回升了,申三江停下船,開始撒網打魚。張郊和蝴蝴坐在一旁,好奇地看。
很快,申三江就打上來幾條歡蹦亂跳的鯽魚,還有一隻青殼白肚的大青蟹。
三個人把船搖至附近的一塊水中小洲,折些枯柴,把魚烤了,一邊吃一邊喝酒。
他們的早飯,是在申三江舅舅家吃的,野鴨燉蘿蔔。當時,蝴蝴只顧看窗外的農家小院了,沒吃多少。那是個很大的院子,種著向日葵、蔬菜、果樹,還有一口水井,一條四眼狗。那個萬曆坐在地窖上,望著遠處的坑塘和蘆葦,依然打著奇怪的手勢……
三個人正在野餐,烏雲從西北方向露頭了,黑壓壓的,好像一群巨大的怪物,從天水之際靜謐地爬上來。
蝴蝴朝遠處望了望,說:“天好像要陰了。”
申三江醉醺醺地說:“沒事兒,那雲彩飄過來還早呢。”
蝴蝴似乎有點害怕,上了船之後,她堅持要回去。
張郊就說:“要不,咱就回去吧,明天再出來。”
申三江說:“我說過,我閉著眼睛都不會轉向。”
他喝多了。實際上,大家說的不是轉不轉向的問題,而是風大浪急,容易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