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瘋女人喃喃的叫著,也不知有意無意,竟一屁股坐在鄭小郎與小蓮之間。
她看著燃燒的火盆,又看了看小蓮所在的地方,此刻嘿嘿傻笑起來:“離遠點……”
我下意識看了過去。
卻見小蓮也察覺出異常,此刻同樣瞧著那瘋女人。
鄭小郎卻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等瘋瘋癲癲沒頭沒尾的話,只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來:
“姐姐又餓了吧,來吃個饅頭。你不要亂跑,我今夜有事要做。”
那傻女人伸出細長的手指,接過饅頭,慢慢小口小口的吃著,倒顯得格外斯文。
我皺了皺眉。
鄭小郎看著我的神色,此刻略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勿怪,我姐姐她腦子不大好,偏又長得挺漂亮,我怕有人欺負她,故意把她打扮的髒了些——其實她還是很愛乾淨的。”
只不過說這話時,那瘋女人烏黑的手指已經在白饅頭上印出了幾道痕跡,鄭小郎這話又說不下去了。
然而我皺眉卻並不是因為這個。
而是——
眼前這瘋女人雖然痴傻,可她坐下來時腰背挺直,肩膀下沉,便連吃饅頭也是小口小口,細嚼慢嚥……拋開這一身髒汙的皮囊來看,倒真是氣質動人。
再瞧她那髒汙得看不出本色的五官,迎著火光,那雙眼亮晶晶的,只看眼中光彩便知容貌絕不會差。
地上還散落著五顏六色的新衣裳,按理說最吸引人目光,她卻連瞧都不瞧一眼……
真的傻到萬事不知,還是說,有些東西在她眼裡不值一提?
我的雙眼突然一陣灼熱,在我眼中的這瘋女人,只見髒汙的軀殼下,飄飄搖搖剩下的魂魄,格外脆弱。
我懂了。
她三魂七魄只剩一魂,剩下的全不知哪裡去了,恐怕這才是她瘋瘋傻傻的緣故吧。
也可能是因為這個,才能看見小蓮。
“鄭小郎,”我向他打聽道:
“你跟你姐姐什麼時候認識的?”
鄭小郎也不瞞我。
“大約三年前,有一天她從面前這條河溝裡爬了出來,整個人瘋瘋傻傻的,我看她可憐,分了她半個饅頭。”
“可第2日,她還在這裡等著我。趕也趕不走。”
鄭小郎也不是一味好心,就這樣心甘情願的養著別的瘋傻之人。
只是這傻女人太過執著,一直徘徊在這裡不肯走,他沒法子,又實在不忍心見人活生生餓死,便常拿自己賺來的口糧接濟。
一來二去,倒也喂出感情了。
有一回意外擦乾淨了這傻女人的臉,發現她原本的樣貌十分漂亮,鄭小郎心頭一驚,趕緊又挖了淤泥厚厚的糊上。
反正二人相依為命,鄭小郎雖說辛苦些,可到底沒那麼孤獨了。
“我這樣的乞兒,全天下哪裡都是……也根本沒法成家討媳婦兒的,乾脆跟姐姐相依為命吧,我活著照看著他。我死了那也管不著了。”
他年紀輕輕,卻說著這樣暮氣沉沉的話,但言語間的道德與大義,卻又一次讓我刮目相看。
等到眼前的衣服漸漸燒乾淨,我抬頭看看一輪彎月。
“鄭小郎,夜半時分了,帶我去陳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