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那年,林鳶被許了親事。
他從學堂回來,只見到街上出奇的熱鬧,大家聚集在一起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談論著些什麼,可臉上都是盈盈笑意。一箱接著一箱的聘禮扎著刺眼的紅綢緞,被送進了林家的大門。林員外就在門口,客氣的迎接著貴客,他的身邊卻不見林家小姐的身影。
蚩離回了家,心中難受的發緊,他沒有理會面帶憂慮的母親,扔下書包衝進了小巷。
小巷不長,他卻第一次走的迷了路,一段不遠的距離,再熟悉不過的路線,此刻卻變得難以言喻的疏遠起來。
他的腳步,在緊鎖的大院後門前停了下來,院門被上了鎖,他的手指無力的低垂了下來,繼而感覺到了全身的無力。奔跑過後的喘息聲還不止,他將頭抵在院門之上,似乎還在天真的想要從那扇門中獲取一絲絲的溫度。
院門之後,是她低聲的啜泣聲,他叩響院門的手,卻遲遲沒有落下。
蚩離的嘴角自嘲的揚起,像是在嘲笑自己這落魄無助的模樣。是啊,從始至終,她從來都屬於那面高牆之後,從來都不屬於自己。
人這一生,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卻連自己喜歡的人都無法留在身邊,何其悲哀。
母親走了,唯一一位自小拉扯著他長大的親人也離他而去。他進京趕考,卻屢遭落第,所謂考取功名,也不過是權貴之間玩弄的棋子罷了。
他棄武從文,從此踏入沙場。
他的人生似乎從此開始一番風順,征戰沙場所向披靡,戰中神話幾乎非他莫屬了,可是他卻遭到了下屬的背叛。而他,殘害親信,偏信佞臣,自認為忠貞之士不過迂腐不堪,最終鑄成大過。
敵軍入營之時,他守在老將軍炕前,聽著他含淚對自己說的愛國叮囑,沉默點頭。在大雨之中,他走出營帳,手揮戰旗,一陣金屬碰撞的凱旋之聲響起,送走了那位曾經馳騁戰場奮勇殺敵的老將,遂衝進了敵人的包圍之中……
在萬箭穿心之時,他能夠想到的是什麼?是一扇被推開的門、是一隻高飛的風箏、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豆粥,還是門後她難過的啜泣聲。
在軍營中把酒言歡之時,他也曾向戰士們透露過自己的心聲,那時,有戰友打趣他說:“你小子真慫啊!有什麼可怕的,男兒自立於天地當自強,要是我,那麼一個美嬌娘,就算一無所有,我也要拉著那姑娘私奔!”
他的一句話,像是點燃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們的熱情,他們杯酒交加,面紅耳赤的低吼道:“私奔、私奔!”
他站在人潮的簇擁中心,聽著一陣又蓋過一陣的聲浪,忽然感覺自己心底的某處,變得堅不可摧。
他想,若是這一次戰勝而歸,就去找她,無論她過的是好是壞,無論她是喜是憂,他只想再問她一句:
若是上天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她可願意,與自己遠走高飛。
蚩離的眼角緩緩地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朱無心好奇的舔舐而過,臉色一變。
妖的淚,好苦好澀。
過了今日,也許美人師父對於人類的看法,又會改上一改吧。
想至此,朱無心悄悄的關上了門,悻悻的退了出去。
漫天星辰,萬里無雲,她長舒了一口氣,忽然感覺一直壓在自己心上的某塊大石頭消失了。
可第二日……師父的情況卻與那些做了夢的普通人類有所不同。
究竟是有何不同呢?
朱無心說不明白,只得跟著蚩離,來到了一家叫作‘忘憂’的茶館。
他掏出了一大錠金子,毫不規避的對店裡貪財的眼冒金光的老闆娘說了一句話:“幫我找一個人。”
朱無心扶額!
完了!
她這算是徹徹底底的給搞砸了嗎?
那位貌美又略帶嚴厲的老闆娘接過金子,意味深長的看了朱無心一眼,朱無心只求能夠找到一個地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