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是因為他欠我十年的班,還能給我打工呢。”至於他說的外面的那個,沒錯……我一早便看出來那女孩被傳染了瘟疫。請她進來,也不過是想要讓她再品嚐一下這人世間最後的溫暖罷了。
希望她能夠少些遺憾吧。
我算出來,她的命數已盡。
夜裡,雪花輕飄飄的落在了積雪的屋簷之上,她燒得厲害,一直在說胡話。大石頭手忙腳亂,手裡捏著退燒的毛巾,換了一趟又一趟。
那是他第一次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生命的消亡,直到女孩最後的掙扎和呼吸都停止了,他怔怔的跪坐在原地,嘴裡喃喃著說:“老闆娘,你說,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長?”
我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生,不過茶飯之間。”
“老闆娘,你幫妖無數,為什麼就不能幫幫她呢?”杌荒是性情中人,最容易感情用事,而且執念頗深。
“她這一世,註定是個短命之人,天理不可違,若是妖妖如此,人間豈不亂套。”
大石頭與我有了些爭執:“說到底,你就是因為人家沒有給你金子,以往來求你幫忙的,哪一個你有在乎過他們的命數,你只在乎自己有沒有酬勞罷了。”
我眯起眼,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說:“你怎知道,與我做成一場交易又是否就是他們命數中註定的呢?”
大石頭疑惑不解的撓了撓頭,對身旁的杌荒說:“老闆娘的話好深奧,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杌荒搖了搖頭,只是看著我離去的背影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了幾分。
“或許,她是在說原大人,之前的殘魂之身無法入輪迴,是託了我們老闆娘的福才能繼續這前世今生,遇到她,也是原大人的命定之數。”
無論是人是妖,命之一字,算得出,卻逃不過。
“所以,只有有緣人,才能夠完成與老闆娘的交易,無緣交易的,原是命數,給她的警告,讓她不可插手。”
畢竟逆天改命,可從來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大石頭是在聽不進去什麼‘有緣無緣’的,只得抱怨了一聲說:“總之就是見錢眼開。”
杌荒苦笑一聲,並不作答。
我們給女孩選了塊好地方安葬了,我知道大石頭還是第一次有這般經歷,不免心中悸動,也就多安慰了他幾句。至於我自己呢?為什麼沒有,我已經記不得了。
朔似乎不大喜歡男嬰,每次都是我與大石頭杌荒三人忙得團團轉,阿瑤來過幾次,似乎不太適應羲和的天氣,總是水土不服。
關於我們在羲和開的鋪子,東方的人類喜歡品茶,我思慮了許久以後,決定姑且試試。主要是當我知道朔在茶道之上頗有一番見解之後,我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茶館,杌荒會唱曲兒,這無疑給我們的茶館又新增了幾分樂趣。
只是大石頭就閒置下來了,偶爾打掃衛生,收收茶盞,實在是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不過這傢伙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也對,拿一樣的工資,又能少幹活,誰能不高興呢?
我想了許久,暫且就給我們的茶館取名叫‘忘憂’吧,因為來品茶的客人們,多數是帶著憂慮的心情來的,所以這個名字也在我的心裡油然而生。
‘忘憂’的客人大多是高雅之士,我最喜歡這一點的是,他們大多都不會在付錢的時候討價還價。我喜歡金子,但是也不排斥銀兩,不過每次願意付金子的客人,我都會十分客氣的送上一些小禮物——一個美夢。
至於我的店裡頭來了一隻夢妖的事情,我想日後還得細細道來。
小孩子成長的最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轉眼五年,小原原都已經會出門打醬油了,再過十年,他已經上得學堂,讀聖賢書習琴棋書畫。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喚作楊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他的名字便來自與此。
曾經他為官清廉,卻架不住貴族權威逼迫,這一世的無衣卻意外的喜歡書畫,尤其是山水畫。他的畫工了得,經常得到許多官家才子、閨閣女子的青睞,甚至補習重金收購。當然,這點我也是很高興的,因為無衣有金子,那就等於我也有了金子。畢竟自從他十歲以後,就開始按照每月給我算住宿費與伙食費了。
朔卻並不是很喜歡他,他喜歡研究那些古董繪畫,有時候在古董店裡面一待就是一整天,出來的時候總是灰頭土臉的,卻表現得十分意猶未盡。似乎那裡面,有些絕世珍寶一般。
朔說:“再過三年,等這小子十八了,就讓他搬出去住。”
他向來是很反對我與無衣親近的,我是妖怪,容顏不老,多年來無衣早已發現了這一點,卻從未道破。想來也可笑,自己從小賴以生存的家與‘家人’,到頭來才發現不過是一群妖怪罷了。
無衣他對妖怪閉口不談,直到後來的某一天,他忽然問我:“汐姐,世界上真的有能織夢的妖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