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吸瓊鼻,懶洋洋望了眼正烈的陽日,杏眸中光暈斑斕,只是突如其來的刺眼錯覺,她猛然恍惚。
來到此世界,不知不覺,竟已度過了三個時月。
程立委實擔心她的承受能力,故而一路上,盡在說些要她沉住氣、海納容百川之語。
故而,林清致大概明白了,西郊那邊,對自己定是嫌惡厭絕。
究竟多恨,直到她去了,才知零星半點。
三歲孩童,轉折黃糊紙摺疊的風車,咿咿呀呀唸叨: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而因蠱疫橫躺街邊的男女老少,皆面黃消瘦、四肢糜爛,他們雙眸毫無生氣,可手指卻有力地在滿臉紅斑女子布偶上,掐捏刮捶。
林清致心中默然,倒是程立,略帶憐憫瞧著她。
一直抵在前方,不僅是遮擋烈陽,還為她擋住那些人,投來的探究、羨慕、瘋狂、嫉恨眼神。
這些人,垂垂暮年,有的不乏是富甲仕宦,但因蠱疫防控,他們被家族遺棄,丟在無人問津的西街。
“六疾館,沒有多餘位置了嗎?”林清致吸了口氣,突然問道。
程立頓默半晌,才帶著微不可查的嘆氣,回應她:“朝廷建立的居館,依照士農工商等級,吸取一定人數後,便對外關閉。”
也就是說,這些人,沒有被收錄隔離的資格。
他們被家人拋棄、被世人嫌棄,連這個生養他們的國家,也無可奈何任由生命凋零。
林清致心中升起異樣情感,這一刻,她比誰都渴望,尋找旋復花的楚燁,能現在就回。
讓患有蠱疫的病者,醫愈康健。
“王妃娘娘,前方無路,我等回去罷。”
前方明明有道路,不過是被重重荊棘樹,阻擋了。
她靜靜走到荊棘刺中,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的痛苦哀嚎,伴隨著一起的,還有孩童哭鬧、女人發狂發癲聲。
音量很尖銳,尖得令人呼吸一滯,喉嚨中似乎有口氣,喘不上氣來
林清致覺得,前面不是無路,而是那些無可醫治、生命垂危的人群墳墓。
生命本該絢爛多姿,可他們,卻塵封在被人唾棄的死巷子裡。
只是,為何那些慘絕人寰的叫喊聲,皆是孩童和婦女?
她竟然聽不見,有一個成年男子的粗獷聲線,林清致皺眉,看向程立的眼神,甚是不解。
“娘娘。”白衣儒生輕輕呼喚了聲,裹挾了無限溫柔和敬慕,他抬起明亮澄清的眼眸,搖頭不語。
可那神色,是屈服命運和奮起反抗的掙扎,程立同樣覺得不平等,為何女子與孩童,最需保護的弱小群體,被拋棄的最甚,最嚴重。
但男比女貴、男優女劣自古以來便根植人心,總有不忍卻更加不敢反抗這等禮俗。
“程立,我要去工部,找侍郎再建立幾所六疾館。”林清致雙目閃著堅定,望了眼哀嚎哭泣的荊棘刺,垂眸,“她們也是人,不該如此。”
而程立,早有此想法,怎奈何其他貴胄,遲遲不肯答應。
這就好比一塊蛋糕,若要朝廷撥款建立,除去此些,還有另一番救助、餵養費用,那麼其他享用蛋糕的既得者,會覺得利益受到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