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點,這裡面都透漏著詭異。
“阿九願意讓我去查一查他嗎?”林含章溫和地問。
薛玄凌點了點,不甚在意地介面說:“含章你若是能查,願意查,我當時是樂意之至。只是……最近聽說,林夫人鬧去了宮裡?”
自西福寺大亂之後,白氏就開始隔三差五往林家跑。
現如今是林含章和林士業都不待見她,她便發了狠,往皇帝面前告狀。告一次,林含章就得挨一次皇帝的罵,還是當眾捱罵。
不光如此,白氏在回到林家後,還要再羞辱林含章一番,將他從前在西福寺裡偷奸耍滑的那些事通通翻舊賬說出來。
其實也都不是什麼大事。
那會兒林含章不過七八歲,懵裡懵懂,被母親罰著戰馬樁、抄佛經什麼的,想要偷懶再正常不過了。
然而白氏只要發現林含章躲懶,就會拿手臂那麼粗的藤條打他,邊打邊罵,數落他沾染了林家的臭毛病,學了一身的壞習慣。
可以說,十四歲之前,林含章是被打大的。
連西福寺裡的那些和尚有時候都看不過去,偷偷給林含章送飯送藥,寒冬臘月還會給他送點兒暖和的衣服。
這一段經歷,是林含章的傷疤。
羞於啟齒。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事。”林含章的手頓了一下,嘴角卻微微勾起,臉上露出微笑來,說:“還是說說阿九的事吧,即便是阿九的煩惱,都是我想聽的。”
噠。
茶杯被薛玄凌擱在了桌上。
她伸出手,輕輕地觸碰著林含章的眉毛,柔聲道:“含章,我說過的,在我面前時……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笑,沒誰能逼你。”
像潺潺流水般的話語潤入林含章的心田。
幽幽的木香近在咫尺。
林含章的眼睫垂落,遮蔽著其他人望過來的視線,但其實在林含章的視野中,薛玄凌的臉清晰可見。
醜陋又陰冷的他,何德何能,擁抱太陽?
刷——
坐著的林含章突然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怎麼了?”薛玄凌有些詫異,連忙收手,抱歉道:“對不起,是我不該碰你,男女有別,我剛才看你神情過於悲拗,一時間沒忍得住。”
明明林含章就坐在薛玄凌面前,但她剛才抬眸去看林含章時,竟是覺得林含章如在天際。而且他分明在笑,眼底卻蘊含著濃濃的悲傷。
徹骨的悲傷令薛玄凌有些忘乎所以了。
“不是……”林含章搖頭說:“是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屋外陽光散落進來,照在林含章的背上,給他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即便是這樣,還是無法驅散他周身的寂寥與憂鬱。
“我原本以為,我這一生,就只是被母親操縱的一生。”林含章垂下頭,身側的手攥緊了又鬆開,撥得衣襬一動一動的,“但那日我見到了你,阿九你也許會覺得我這麼說有些誇大,可我心裡的確是這麼想的,我認為我看到了屬於我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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