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章手裡捧著一冊書,腳邊放著從薛心宜那兒得來的食盒,心思則飄去了面前那人的身上。
她的背似乎永遠挺得筆直。
如墨如瀑的長髮高挽著,露出白皙細嫩的脖頸來,日光一過,猶如浸潤著山泉水的冷玉。
淡淡的木香鑽入林含章的鼻間。
他再度皺緊了眉頭。
哪怕到了現在,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私藏那枚耳墜,更不明白為什麼要特意打造一整面多寶閣,只為了儲存耳墜。
在林含章眼中,薛玄凌像一輪刺目驕陽,散發著灼人的熱意,是他絕不能靠近的人。
然而他內心排斥著,他的眼卻無法離開,甚至貪婪地尋找著,哪怕錯眼一刻也如五內俱裂。
世尊告諸比丘:“調伏貪慾、斷貪慾、越貪慾,是名為智。”
林含章想,他在西福寺抄經十幾載,自以為超脫,無慾無求,無愛無恨,實際上……
實際上內心依舊怯懦。
怯懦且貪婪。
他終究是啟不了那份智,也到不了彼岸。
啪!
一聲輕響打斷了林含章的思緒。
薛玄凌俯身去撿那掉在地上,斷成兩截的筆,後對打瞌睡的范陽公主說道:“十二孃,你若再睡,這一堂課便算是過去了。”
范陽公主猛然坐直,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誕水後,迷迷瞪瞪地說:“我沒睡,我聽得可認真了,阿九你不要胡說。”
臺上荀季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合書道:“今日的題便講到這兒,題冊我待會兒會分發給你們,還望諸位課後勤勉,認真溫習。”
“結束了?”范陽公主這才意識到自己眼睛一閉一睜,睡了整堂課過去了。
“當然結束了。”薛玄凌捲了書冊放在范陽公主的手上,“荀博士說的我都給你記下來了,還請十二孃務必要認真翻閱,不要到了歲試時,一模一樣的題還不會做。”
餘光裡,林含章面帶微笑。
一股煩悶陡然躥上薛玄凌心頭。
她捏了捏眉心,起身將斷筆隨手一放,便拉著范陽往外走,嘴裡招呼道:“到飯點了,看看今日艮堂跟不跟我們搶肉。”
這話可以說是一呼百應。
餘下的十一人忙收拾了書本與筆墨,歡呼著往外跑。
林含章沒動,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桌上的斷筆,心裡好似有一隻魔在不斷地耳語著,催促著,逼他去拿那斷筆。
我在害怕什麼?
我在渴求什麼?
林含章問自己。
他清楚什麼是愛,故而知曉自己內心的這種躁動不是愛。
可若是這樣,那又該是什麼?
是嫉妒嗎?是吧。嫉妒對方如自己這般孤苦伶仃,卻仍舊能璀璨奪目,嫉妒對方敢愛敢恨,從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