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啊來有叔!”我向來有叔打招呼。
“喲,大學生,回來了?”來有叔臉上的褶子深深陷入,大黃鴨——不,大黃牙一露崢嶸,我就知道來有叔是在揶揄我。
“還不是大學生哩!快了!”這麼說,我一點也不覺得害臊。
“你小子,又長高了啊!”
“來有叔,咋不見你的大黃呢?”
“大黃有了,這兩天就要生了,我把她關在家裡,上山沒讓她跟著!”
“哦。”沒見到老朋友熟悉的身影,我也有點失望。
大黃是條母狗,整天在來有叔屁股後面轉。來有叔放羊的時候,大黃表現非常出色,在幫他趕羊之餘,還能從草叢裡趕出野雞、野兔啥的打牙祭。來有叔整天對大黃比對自己老婆還上心。
好多次在晌午歇晌的時候,瞅著老婆不注意,就拿她梳頭的梳子給大黃刷毛撓癢癢。終於有一天被發現了,媳婦兒叨罵得他蹲在地上半天不吭聲。
我和來有叔可以說是忘年交了,而且關係相當鐵。
我很小的時候,放牛就和他一起,一到山上,我們爺兒倆就開始擺丁、狼吃羊、跳茅坑(這些都是遊戲),一直殺得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時候,才想起抬頭看看牛羊在哪裡。
有一天傍晚我們倆正殺得狼血四濺、羊毛翻飛的時候,有人大喊:誰在放牛哩?牛跑地裡了!誰家的羊?羊也跑地裡了!……
我倆抬頭一看,咦,牛啊,羊啊,跑到哪裡去了啊?(“送給那親人啊解呀放軍”!)趕緊拿起鞭子登高望遠,果然,這些畜生們在人家的玉米地裡正吃得歡實呢……
就連捱罵,我倆也是一塊的。這關係,真沒的說!
來有叔當面叫我“大學生”,可見我爹老天頭的宣傳多麼有力度!恐怕是村上村下村裡村外上到八十歲一望無牙的老婆婆,下到八十天還沒長牙的吃奶娃兒,都知道老天頭家裡有個高中生,將來是考大學的!
我懷著一種崇高又悲壯的心情走進了自己的家。
還是熟悉的破家,還是熟悉的柴草味道,還是熟悉的場景。
爹正蹲在地上,不知道擺弄著什麼破爛玩意兒。
天寧像只小貓樣兒的,坐在小板凳上,趴在院子裡的飯桌上寫作業。那小辮子一晃一晃的,很是讓人憐惜。
“咳咳!”我故意咳嗽了一聲。果然,天寧馬上扭過頭來:“哥哥!你回來了?”
她站起身,朝我撲過來。
我拉著妹妹的手,來到爹的面前。
“予兒回來了。”打著招呼,他還繼續擺弄著眼前撿來的礦泉水瓶子。他把瓶蓋擰下來,另放一堆。
“我回來了!昨天和前天學校月考了。成績還沒有出。”我主動彙報了學校情況。
但爹好像沒有預想中的那樣高興,反而有點憂心忡忡。怎麼了?
難道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