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金縷也已經換上了出嫁的禮服——因為繡有翟鳥故也被稱為翟衣,上面翟鳥的紋樣成雙成對,一共繡了九對,冠上純金的花杈也有九枝,對應的是一品命婦冠服,是全天下女子出嫁最尊貴的禮服了。
衣裳華貴無比,考慮到大多數人能官居一品時都是老頭了,因此不要說很少有女子能穿、人們單單是在世上見一遭都很難得,往往只有皇帝或皇子迎娶時才得以一見,也並非每個皇子都行,非得深受皇帝厚愛重用、至少加銜一品的皇子不可(郭信入京受封賞時加檢校太尉,即正一品)。
這些東西代表著身份地位,符金縷長在公侯之家,對這些最有感觸。
母親和二妹她們還在外間來回走動,不時進來瞧瞧符金縷,但不說兩句話就又出去忙前忙後了,據說是官家下賜的聘禮太多,符彥卿臨時決定再加上家裡在汴州宋州周邊的一大片田契、宅契充作嫁妝。
在東京的兩個兄弟符昭序、符昭信也先後來閨房裡問候了兩句。二哥符昭信志得意滿,擺出在這樁婚事中有他促成的一部功勞、一副有功之臣的樣子,叮囑金縷嫁到皇室要恪守本分相夫教子,早日誕下官家的第一個親聖孫。
倒是一向遵守禮教的長兄符昭序一言不發,只是繞著打扮好的符金縷左瞧右瞧,臨走時才扔下一句:“真是便宜了郭郎。”
閨房裡一直陪著符金縷的只有婢女碧桃,可就連碧桃也絲毫不安分,時不時就要出去問問時辰或是迎親的隊伍到哪兒了,看上去比符金縷自己還緊張得多。
“奴婢還是不敢相信,娘子今晚要嫁給當初那個馬球場上的武夫。”
符金縷不置可否,她再一次細細端詳銅鏡中的自己,聰慧端莊的面容上,五官的每一處都精雕細琢般恰到好處,尤其讓她驕傲的是她的眼睛,那麼聰明、那麼平靜,其中閃著清晰歡快的光芒,好似裡面永遠儲存著一些重要的愜意的秘密。
符金縷也像許多女子一樣,從年幼時就暢想過自己出嫁時的模樣,不過她早已不記得當時自己的想法了,但她清楚那時的自己斷然想不到今天這個場景的。
“奴婢以前當面說過他是無禮的粗人,不會還記著我的仇吧?”
“難說。”
一旁碧桃碎碎的唸叨將符金縷從過去的記憶裡牽了出來,她看著碧桃擔心的樣子不禁莞爾,接著想起郭信來信中那很難稱得上美觀的字跡,又補了一句:“不過他本來就是粗人。”
碧桃嗚咽了一聲,又很快認命似地面露悲愴:“罷了,只要能一直服侍娘子,碧桃什麼都願意。”
什麼都願意,那就代我去嫁那個武夫吧。符金縷心裡這樣打趣,但並沒有說出口。一則是因為碧桃本就是要隨自己嫁到郭家裡去的,二則她似乎有些擔心碧桃也像二妹一樣直接答應了——即便只是玩笑。
那個武夫就有那麼好?
符金縷很想現在就叫來二妹問問,但又像是在問自己。
這個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一陣喧鬧,接著就有婢女進來告知:“殿下車駕到了,這會兒就要去正堂拜見魏公。”
符金縷的目光離開銅鏡,隨即投向放在一邊的花樹冠上,九支華麗的花釵和冠側垂下的博鬢都在閃著金光。
外面催妝的鼓樂很快就響起第一重了,二妹她們怎麼還不來叫自己出門登車?
符金縷很快就察覺自己心裡竟然閃過一些慌亂,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叫碧桃現在就為自己戴上花冠、免得一會兒調整半天才能戴得端正完美,又擔心戴花冠時會弄亂她收拾很久才稍稍滿意的髮髻……許多慌亂無措的情緒讓她感覺簡直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