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笙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明朝聞救了她”的人,她眼睛通紅,看著他的臉,他表情冰冷,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慢慢鬆了手,將嵌入肉裡的刀拔出來,也許是太疼了, 他沒有忍住,“嘶”了一聲,就再不管受傷的手了,而是用另一隻手扶著伊笙,急切有後怕地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你的手。”伊笙的眼淚噴湧而出,顫抖著輕輕抓著他的手腕,一邊哭一邊為他做緊急止血,“這是右手,你拿手術刀的右手啊!現在該怎麼辦?你幹嘛要救我?”
明朝聞上上下下打量她,見她確實沒有受傷才鬆了一口氣,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刀太鋒利,又事發突然,他一心只想著不能讓她受傷,完全是條件反射,確實沒考慮過後果……傷口深了些,不知道有沒有傷到手部神經,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復……
夏真也嚇死了,驚慌失措地去喊醫生,明朝聞卻因為伊笙沒有受傷反而輕鬆了許多,“你沒事就好,別哭啦,也許傷口只是看著深……”
醫生和護士進來,帶明朝聞去急救中心,緊急消毒,消毒清洗前的傷口血肉模糊,看起來已經很嚇人了,消毒清洗過後,伊笙更是被那駭人的傷口嚇了一跳,呼吸都要停止了。
剛才情急之下,明朝聞握住刀尖的力氣很大,傷口很深,小指、無名指、中指、食指指肚上都有傷口,最駭人的是那條几乎貫穿了掌心的傷口,一直從手掌一側延伸到虎口,傷口邊緣外翻著,血止都止不住。
手部神經錯綜複雜,不同科室就像隔了一座大山,值班醫生對手外科並不瞭解,緊急打電話叫來了手外科的值班同事。
手外科的醫生為明朝聞做了肌電圖檢查,做完之後面對著報告單,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伊笙緊張起來,連連問那位醫生:“傷得很嚴重嗎?難道說傷到神經了?”
醫生面露難色,看了看明朝聞,明朝聞從報告單中抬起頭來,強忍著疼痛,安慰伊笙,“不嚴重,都是皮外傷。”
伊笙哭得眼圈通紅,警惕地盯著醫生的臉色,覺察出不對勁來,想要問個清楚,但是又怕明朝聞有負擔,只好將滿腔的焦慮忍了下來,沉默地盯著明朝聞包紮好的手。
明朝聞抬起沒有受傷的手,摸了摸她的頭,微微笑了一下,安撫道:“你這幅表情好像世界末日要來了,沒有那麼嚴重的,我保證!”
“真的?”伊笙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真得不嚴重?”
“不嚴重。”明朝聞看著她,彷彿肉體上的疼痛根本無法傳達到他心裡,他的心裡反而是輕鬆的,“想到剛才,我就後怕,萬一剛才受傷的是你,那可怎麼辦?現在,看著你好好站在這裡,我就覺得一切都很好。”
伊笙哭著緊緊抱住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還在加班的童教授,教授匆忙趕過來,看了肌電圖報告單,聯絡了他熟悉的以為受外專家,那位專家從睡夢中被叫醒,連夜趕到醫院,為明朝聞做手術。
另外一邊,林菁菁因為驚嚇過度又暈了過去,值班醫生緊急組織急救,病房裡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歐陽年也被叫了回來,參與林菁菁的搶救,等林菁菁病情穩定下來,他皺著眉從病房裡走出來,去手外科找伊笙。
歐陽年趕到手外科,就看見伊笙坐在手術室門口哭,他走過去叫了伊笙一聲,伊笙抬起頭,看見是歐陽年站起來一把抱住他,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哥,明朝聞的手……他一定是傷到神經了,不然不需要用到手術室。他還能不能拿手術刀?萬一……哥,我該怎麼辦?”
從小到大,伊笙很少哭成這個樣子,本想數落她幾句的歐陽年,頓時心疼得無以復加,數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頭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現在醫學那麼發達,一定能治好的。先別哭了,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現在還一腦門問號呢。”
伊笙抽抽嗒嗒將剛才的事跟歐陽年描述了一遍,歐陽年氣得咬牙,“那個瘋子……”轉頭又罵伊笙,“你是不是傻?她叫你來你就來?她說想見你,你就相信了?那個林菁菁是不是給你下蠱了?你怎麼就那麼喜歡她?”
伊笙也不知道,也許林菁菁符合她對人生所有的美好幻想吧?
但她現在已經清醒了,她已經明白了,幻想終究是幻想,真實的林菁菁並沒有那麼美好。
伊笙一臉的懊悔,讓歐陽年的心又軟了下來,“好啦好啦,也不是你的錯,誰讓你從小就笨。別哭了,師兄他一定會沒事的,他那可是神之手,全人類的財富,怎麼可能有事?”
因為童教授有過明朝聞這樣優秀的學生,其他的學生都成了將究,時不時就要在“將就們”面前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即便是歐陽年這種“將就”中不那麼“將就”的,也深受其害,對明朝聞意見很大。就算知道明朝聞在專業領域上造詣很高,也從未正面評價過,但為了安慰伊笙,連心裡但那點成見都放下了,一不小心說出了藏在心裡的實話。
伊笙抬頭:“真的不會有事嗎?”
歐陽年因為不小心說出實話,氣急敗壞,“那是當然了,你沒看見老師把誰拉來了嗎?張教授,那位可是手外科的權威,接觸過都斷掌病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人稱‘萬手菩薩’,有他老人家在,一定沒事的。”
伊笙當然信得過歐陽年,但是明朝聞跟普通的病人不同,他是心外的醫生。心外手術的難度是出了名的,不止要求醫生精神集中,還要求手非常穩,不然不可能做那麼精細複雜的手術。普通的病人只要恢復到可以正常生活就很滿意了,心外的執刀醫生不行,必須恢復如初,然而手上神經錯綜複雜,哪裡是那麼好恢復的?
她盯著會議室的門愣神,腦子裡亂成一團麻,不敢去回憶剛才那一幕,怕自己懊悔到奪門而出,怕自己又像以前一樣,龜縮排自己的安全領域裡,對任何事都不做反應,做一個膽小鬼。那樣,對明朝聞實在太不公平了。
“這次多虧了有明師兄,不然你就……”歐陽年攬著伊笙都肩膀,輕輕拍了拍,語氣裡滿是後怕,滿是感激,“今後他就是我親哥。”
想了想又說:“林菁菁的手術,教授讓我主刀,我現在真是想撂挑子不幹了。”
伊笙吸了吸鼻子,抬頭看怒火熊熊的歐陽年,“哥,你是醫生。”
“對啊,我是醫生。”歐陽年嘆了口氣,覺得十分不甘心,“連替我妹報仇都不行。”
伊笙將頭靠在歐陽年肩膀上,“我現在只希望明朝聞的手沒事,其他的已經不想考慮了。”
歐陽年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