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坐在暖閣靠窗的一架羅漢床上,穿了一件秋香色緙絲百吉紋對襟長褙子,繫了一條紅寶石眉勒,頭髮梳成整齊的髮髻,耳朵上還夾著一隻西洋老花鏡。
見來人是江妤,老太太高興的立馬就要下床。
“簡簡兒,你怎麼來了?”
江妤連忙制止她先行了一禮。
這倒叫在場人很驚訝——大病一場死裡逃生了可真好,向來不會行禮的大小姐竟然把普通的禮行的像儀式一般,讓人覺得好看。
“祖母,我已經可以說話了,又很想您,所以就來了。”江妤解釋。
老太太笑著把她撈進懷裡,摩裟著她的頭,“祖母高興,祖母真高興。”
她又把江妤扶在眼前好好端詳了一會兒,隨後口氣略心酸:“之前好不容易把你養的好一些,如今又瘦了。”
江妤想到今天早上看到自己粉團團的樣子,跟瘦哪沾的上邊。
老太太卻是個行動派,“太好了,正好趁今日,把幾個媳婦兒和孩子們都叫來,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我還想著讓老太爺在走之前去看看你呢,沒想到有機會可以閤家趕上。”
金芳媽媽便自己去了廚房,打算給江妤弄一些單獨的膳食,她還是隻能吃些清淡進補的。
“祖父要出遠門嗎?”江妤有些好奇,她知道江老太爺要回京城回太醫院去的,所謂休養,並不是給他,而是安置江家的一種說法罷了。
只不過,江老太爺應該是在幾個月後回去的才是,現今是去哪兒?
“是回京去管理他的另外一大家子。”老太太朝她眨眨眼,神情輕鬆。“不過走得這麼早,倒是因為他說要去看看一個好徒弟,上人家那兒待半個月。”
一大家子,當然指的是太醫院。但——
江妤驀然一怔,江老太爺江致銘的好徒弟。
她真的知道一個人,那卻是個令她痛不欲生的人,她除了那個人以外最恨的第二個人。
籠在袖子裡的手不自覺地蜷在了一起,前一秒還溫暖如春的房間裡,似乎所有地龍都停了,連窗外的日光看起來,也蒼白無力,寒意浸透了她整個身體。
“簡簡兒,你怎麼了?”可能是江妤的表情突然變了,江老太太很快察覺到不對。
江妤回神,用盡力氣鎮定,慢聲細語道:“我想起來劉媽媽給我熬的藥,特別苦。待會兒看見祖父,他應該就不讓我喝藥了,幸好今天來拜見您,不然等祖父走了我還要再喝上半個月呢——”
江妤說著吐了吐舌頭,眼神清寧如水,嬌憨不已。
九歲的女孩子自然是嬌滴滴,最怕苦的。
江妤這麼說,老太太便再不疑心有事,笑著撫了撫她的手,嗔道:“傻孩子,良藥苦口利於病,你祖父也是擔心你留下病根,才開足了一個月的分量。”
祖孫兩人說著話,沒過一會兒,外面便響起來沙沙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蠶在咬桑葉一樣。幾瞬便安靜下來沒了聲響。
劉媽媽隨後進來請老太太和江妤去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