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你當我是為了和你賭氣？就算我和你賭氣賭贏了，我有意思嗎？劉智榮，你說，我有意思嗎！”
蘆正義啪啪拍床，又生氣又傷心。
“第一車間的王為民，家裡只有爺爺奶奶，爸媽早就沒了，老兩口好不容易把這個孫子養大了，眼看著孫子進了機械廠，終於熬出頭來了，可王為民倒黴，才幹了兩天，人就沒了……他工作態度認真，爬到絞輪機裡頭做檢查，結果別人不知道，把機器給開啟了，才幹了兩天的王為民，直接就給絞沒了，真是才幹了兩天，一天都不帶多的！他爺爺奶奶到現在只拿到了兩百塊錢的補助金，……劉智榮啊，你摸摸你心窩子，你說我為啥讓你把五百塊錢拿回去？”
……
“還有第三車間的趙小麗，人家小年輕面皮薄，老工人總把累活苦活推給她，她為了工作都掉了三個孩子了，哪怕頭一天孩子沒了，第二天照樣來工作，還一聲不吭的，都不讓大傢伙知道這事，生怕影響大家的工作，車間段長明明知道也裝作不知道，趙小麗都流產了，也不說給人放幾天假休養休養，更別提給補助了……劉智榮，你再摸摸我的心窩子，想想我為啥讓你把五百塊錢拿回去！”
……
“王為民的爺爺奶奶就那麼稀罕兩百塊錢嗎？好不容易養大的孫子，都沒成家立業呢，才工作人就沒了，工廠卻只給兩百塊錢，然後把爛攤子一推，讓誤開絞輪機的人去賠……咋的，王為民的爺爺奶奶活了一輩子，就只缺這兩百塊錢唄？這兩百塊錢誰能花得出去！”
……
“不光是王為民，趙小麗的事兒，咱們廠是十萬人的大廠，有很多很多工人太需要工廠給予幫助了，可是你呢，咱倆也認識幾十年了，我還不瞭解你？你能裝不知道就裝不知道，能省錢就省錢……是，你是給廠子省了一筆錢，可這些錢都是拿咱們工人的血汗，甚至性命去給你省的啊！”
……
蘆正義說著，都掉淚了。
如果可以，他也想按住這五百塊錢不放！
誰家也不嫌錢多！
有了這五百塊錢，不說交住院費，就是拿來給姑爺閨女走走關係，讓小兩口落戶省城不好嗎？
他缺心眼嗎，把錢往外推？
可他良心受不住啊。
他良心受不了！
蘆正義臉上的淚水都積蓄在皺紋裡，顯得他一張老臉更加皺巴巴的，苦大仇深。
“劉智榮，你現在因為我有點兒用了，就拿錢過來給我，可是那些同樣需要錢的人，你把他們當成什麼了？你的心哪去了？你是廠長，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你都不關心他們死活，你讓他們怎麼活？我問你，你讓他們怎麼活！”
轟！轟！轟！
這一句句的，就和落雷似的，一下下劈在劉廠長的頭上，頓時，他臉上火辣辣的，只感覺整個病房的人都在看自己，都在瞧不起自己。
“你不就是貪碳素廠給的好處，不願意回機械廠了唄？那你就不回，又沒人逼你，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咋的，全世界就你一個好人，我最壞唄？我給國家節省資源，給工廠增加效益，怎麼就不好了？要是不好，為啥國家讓我當廠長，讓你病退在家，窮得飯都吃不上呢？”
劉廠長收回錢，拎起他拿來的果籃就往外走。
“活該你幹了一輩子，到底就是個讓人看不起的臭老頭，可別說是我攆你走的，那是工廠攆你的，國家不需要你這樣的人！一把年紀連個人情世故都不懂，我就是找掃大街掏大糞的，都不找你這號的！”
說完，劉廠長就走出病房，氣沖沖的。
但他沒走兩步，就迎面瞧見走過來倆老頭。
其中一個老頭他還認識。
正是他求爺爺告奶奶也湊不到跟前去的於老！
劉廠長頓時停下腳步，眼睜睜看見於老從身邊走了過去。
然後，眼睜睜看見於老進了病房。
最後，眼睜睜看見於老喊蘆正義“蘆老弟”……
臥槽！
劉廠長這下懵了！
他說蘆老頭咋突然牛氣了呢。
原來是攀上了於老這條金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