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烏丸支撐著站起身,臉上仍沒有任何一絲表情,用一種低沉卻無比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你確實比我強,比現在的我強,但是……”
胡平的嗓音忽然提高,彷彿金剛梵音,振聾發聵:“吾使命未了,不能敗!不能死!不能退!”
烏丸被胡平用雙手舉過頭頂,刀身上未來得及流下的鮮血,又一滴一滴地淌到了他散落的長髮,順著髮際又流到了他的臉上,他的雙眸血紅,似有熔岩迸發,而如同梵唱般的怒吼仍在繼續:
“以吾之身,正汝之名
千野刀神,附之吾骨
烏丸之靈,附之吾軀
斬千世煩惱風
斷萬世江河水
周天萬物,皆若蚍蜉,毀於吾之刀下。”
“胡平!住手!”東方長安大喝一聲,他沒料到胡平竟然真的被逼得祭出刀靈,而刀靈一旦附身,胡平將再也不受其心智所控,一擊之下,不要說那緋衣女子,整艘龍武天寶號,都會被擊沉入海底,他這是瘋了嗎?!
此時的胡平五感盡封,他已然聽不到東方長安的喝止,看不見周遭眾人,他已入修羅之境,唯一要做的,就是砍下這一刀,向剛才一招將他擊敗的那個人,砍下這一刀。
整艘船都在震動,彷彿海底正有數股巨大的暗流互動推搡著船身,甲板上的武衛、海賊、船員、乘客都不自覺地蹲下了身子,緊緊抓住身邊任何一個可以夠得著的東西。
這一刀比起胡平之前殺海賊、斬鐵鏈的那幾刀要慢了許多,刀刃上漸漸凝出玄黑色的刀光,包裹著一層血色之氣,宛如白晝中突然升起的黑色新月,隨著刀身落下後,破空嘯風向鳳緋襲來。
鳳緋未料這人被裂翎擊中還能站起來,甚至還能出刀,她不知道剛才胡平已血祭刀靈,只看得那陡然間漲大的刀光,如同惡龍之息般,瞬間已離她不足一尺,她方才竭力使出裂翎之後,真氣已然不足,強行擊出的幾道氣障都輕易地被刀光撕碎,只好騰起身子,極速後退,而那道死亡之光,卻步步緊逼,眼看已至面門。
“我這是要死了嗎,這樣也好,竟死在了他的面前……”
鳳緋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卻突然感到腰間一軟,一隻手將她攔腰抱住,紫色的光芒籠罩四周,彷彿把自己從眼前的修羅場,從這艘龍武天寶號,從茫茫涯海,甚至是整個世界抽離,緊緊包裹在了一個被溫暖的紫色光暈籠罩的囚籠,她緊緊盯著那雙正注視著自己的清亮眸子,她看到了這對早已深刻心底的眸子淡然如水的眼神下的波濤洶湧,甚至有一絲從來未曾見過的熱烈。
她忘了此時正處於生死一線,忘了自己還是個海賊,只記得碧桃樹下,千波湖畔,那短短的廝守。
如果自己此刻真的與他身處囚籠,鳳緋只願此生都不要再出來……
而船上的眾人,卻只看到就在那道如同從地獄火舌般的黑色刀光將要將那個女海賊的身體撕裂的一刻,一團紫色的光團突然從人群中直射向那女海賊,瞬間耀眼的紫芒將其包裹,光團沒有移動,只是定在原地。
而烏丸的刀光就觸碰到紫色光芒的一瞬間,黑色、紅色、紫色的光芒瞬間在光團範圍糾纏起來,不時迸發出的氣流甚至攪動起了周遭的海水,船身頓時劇烈的搖晃起來。
胡平的兩隻眼睛此刻全是黢黑之色,似是完全看不到周圍一切,但他應該感到了方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刀並沒有斬殺對手,又緩緩舉起了烏丸,與其說是他舉起烏丸,倒不如說是這把妖刀如同餓鬼一般再次抬起了頭,張開了口,彷彿要吞噬掉所有一切。
與四散而逃的眾人不同,東方長安始終緊緊扶著一根桅杆緊緊盯著眼前的一切,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胡平這個匹夫,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祭出烏丸的刀靈,妖刀之下從未有過活口,這船上死的人已經夠多了,難道要還要拉著一船人陪葬,這群海賊明明只是劫船,這莽夫為什麼要和他們拼命!
還有,那紫光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抵擋烏丸的刀芒,那光裡面的人現在是死是活?
東方長安又環顧四周,這紫色光團是從哪射出去的,電光火石之間,全然沒有人注意到,現在人群又被衝散,更無法分辨。
他的身體有些發顫,再次看向胡平,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阻止他了,還從沒有人見過祭出刀靈的烏丸揮出第二刀。
這一刀,可能會要了這艘船上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