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稚的心開始狂跳。
亂七八糟的念頭從大腦的陰暗溝渠裡鑽出來,交織成絢爛而不堪的圖譜:他在做什麼?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系嗎?
嶽山川按著她手腕的手輕輕松開,移到主燈的開關上,再往右邊,還有另一個開關。
“啪”一聲,衛生間的燈開啟,柔和的暖光從門縫裡滲出來,明暗恰到好處,不至於太刺眼。
嶽山川把她松開,往後退了一步,坐回卡座上。
甄稚的呼吸機能開始恢複,缺氧的大腦重新運轉,熱氣開始往臉頰上湧。這時聽見他說:
“你以後不準叫我‘哥’,我聽著煩。這是我用你欠我的人情換的,能做到吧?”
“你吃飽了撐著吧?我又哪裡惹到你了。”甄稚為剛才的胡思亂想感到自卑,她怎麼會對這種人想入非非啊?
末了,還覺得氣不過,又加一句,“我還不想叫你‘哥’呢,之前就當是便宜你了!”
嶽山川看她氣得頭頂上炸起兩根呆毛,知道她是會錯了意。不過,會錯意總比知道他內心真實想法好,所以他也沒再多解釋。
他看見桌子上還放著那個小蛋糕,就清理掉上面滴的蠟油,把松軟的蛋糕團成一團,一口塞進嘴裡咀嚼。
“你不待見我,還吃我買的蛋糕!”甄稚站在旁邊,抄著手翻了個白眼。
忽然感覺頭頂一熱——嶽山川站起來,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一邊脫外套,一邊往床那邊走。
“早點睡。”
甄稚縮在被子裡,頭腦卻很清醒,翻來覆去都睡不著覺,就靠近車窗,透過玻璃仰望夜空。
碎鑽般的群星寂靜地鑲嵌在絨布上,靜止不動——今晚還是沒等到射手座流星雨。
她聽見另一張床上,嶽山川頻繁翻身的聲音,意識到他也沒睡著。
“……嶽山川?”
沉默了一會兒。“嗯?”
“我忘記了,我有沒有祝你生日快樂?”今天發生了太多事,甄稚確實有些記不清了。
“說了的。”嶽山川又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我第一次感覺,生日還行。託你的福。”
“有時候我都聽不出你是真心的,還是在陰陽怪氣。”甄稚有點無奈。
“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打住!”甄稚抓起手邊另一個枕頭,用力丟過去,“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成年了是有什麼魔咒嗎?”
嶽山川沒說話,低聲笑了笑。
今天的兩個人總是陷入沉默,心事重重。
甄稚猶豫了一會兒說:“其實我覺得挺羞愧的。說到底,你不明不白長到十八歲,是我們家人的錯。在我的印象裡,三伯是很好的人,比我爸靠譜。我是真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是很好。”嶽山川打斷她,“有些事比你想得複雜。也很難說清楚,到底是誰的錯。”
“確實複雜啊……愛情最複雜了。”甄稚也仰面躺在床上,長長撥出一口氣,“仔細想想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居然會為了所謂愛情,週末從那麼大老遠的地方坐火車過來,還在山上睡覺。”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也不知道。”甄稚想了想,“有時候我聽見我爸媽在家吵架,那麼口無遮攔地揭對方短處,又覺得,愛情這東西是不存在的。”
“夏如今天不是給你算過了嗎?塔羅牌怎麼說?”
“中途出了點問題,什麼都沒算出來。”甄稚把被子拉到頭上,“算了,睡覺!”
冬夜的山林沒有蟲鳴鳥叫,世界寂靜而浩渺。
天際一簇流星,悄無聲息地劃過夜空,和某些隱秘的情感一樣不易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