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緩了一會兒,鄭淮明呼吸才逐漸平穩,脫力地半闔下眼簾。
“今天我去聾啞學校開會了,有些資料落在家,所以早上直接從家裡去的。”方宜溫聲解釋,“沒有生你的氣,五點多才散會,我立刻就過來了。”
鄭淮明不言,目光沉沉地落在虛無的某一處。
她輕輕嘆氣,知道和這個男人委婉是沒用的:
“明明這麼在乎,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問我?”
一片靜謐中,鄭淮明不再看她,方才那片刻流露出驚慌和愛意的裂縫合上了,又縮回那個冷硬冰涼的外殼裡。
手指施力,似乎想要從她掌心中抽出來,卻被緊攥住沒辦法動彈半分。
“回去工作吧……”他吐字仍有些困難,無力道,“不需要你……留在這裡。”
鄭淮明兀自合上眼,慘淡的唇緊抿,明顯擺出不欲多言的疏遠氣場。
可來來回回只有這幾句話,連趕人都不捨得說出傷人的詞句。
方宜第一次如此心疼這個男人的口是心非。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剛剛無法呼吸、情難自抑時,盯著她的目光有多麼灼熱眷戀,哪怕難受得失焦迷離,都不願多眨一下眼。
她吸了吸鼻子,心間一片濕漉漉的,像浸滿了冰涼的露水。
“別一個人胡思亂想,就像以前我推開你那麼多次,你都沒有放棄……”方宜嘴角微彎,柔和道,“我也不會走的,無論你說多少次。”
說完,她聲音輕下去,楚楚可憐:
“不過你也別總是這樣對我……我會傷心的。”
“你捨得我傷心嗎?”
那撒嬌似的尾音輕揚,像一根輕盈的羽毛掃在心頭。
鄭淮明垂下的睫毛顫了顫,指尖不自禁微蜷,如雕塑般冷硬的盔甲終於有了一絲松動。
可理智還是強壓過了情感的浪潮,他雙眼緊閉,裝作沒有聽見,唯有愈發沉重的呼吸暴露出內心的不寧靜。
方宜見狀,倒真有點委屈了。
她輕哼一聲,松開他的手,起身坐進沙發,將膝上型電腦開啟,開始自顧自地辦公。
將鍵盤敲得噼裡啪啦作響,好一陣過去,病床上的男人依舊沉默。
檔案櫃上隔著前天金曉秋拿來的水果,滿滿一袋,藍莓、橘子、草莓、蘋果……方宜翻了翻,目光落在那圓潤的紅蘋果上。
她掏出一隻,去洗手間沖了沖,故意走到床邊,背對著鄭淮明坐下。
“聽李栩說你今天沒怎麼吃東西?”方宜從抽屜裡取出白瓷的水果刀,溫聲說,“我給你削點蘋果吃吧。”
周主任也建議,可以漸漸開始吃一些好消化的水果,補充維生素。
回應的依舊是寂靜,可方宜也沒有要等鄭淮明答應的意思,一邊說,一邊已經開始削皮。她從小也非十指不沾陽春水,刀鋒觸上果皮,旋轉著靈巧地削出薄薄一層,掉進垃圾筐裡。
突然,刀尖因慣性錯開,她肩膀一抖,忍痛地發出“嘶——”的抽氣聲。
陶瓷刀“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下一秒,未等方宜反應,小臂已經被一股力量拉住——
剛剛還連呼吸都費勁的男人,竟然猛地用手肘撐住床板,摘掉氧氣罩,側身掙紮著從平躺的姿勢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