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紅木辦公桌後竟是有人的,鄭淮明無聲地伏在桌上,額頭抵在曲起的雙臂間,一身手術服還未來得及脫去,像是在小憩。
肩膀微微聳起,姿勢看起來有些別扭。
周思衡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越走近,心中卻是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剛剛敲門聲這麼大,他睡得這麼沉嗎?
“老鄭?”
“老鄭,醒醒——”
周思衡觸上他的肩膀,搖了兩下,鄭淮明依舊沒有絲毫反應,手下的身體像是沒有任何支撐地隨之輕晃。
剛剛下手術的人怎麼就突然不省人事?
周思衡心裡一空,後知後覺掌心裡是一片濕冷,薄薄的手術服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了。
“鄭淮明,醒醒!你沒事吧?”
一邊呼喊,一邊用力地拍打他的後背,周思衡已經掏出了手機想打電話去急診。
突然,鄭淮明肩頭一顫,整個人如夢初醒,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短而沉的喘息。
見他有了反應,周思衡連忙湊上去,焦急道:
“你能聽見嗎?你怎麼樣?”
鄭淮明極為緩慢地抬起頭,一時間彷彿對外界的聲音沒有任何反射,渙散的眉眼間是一瞬迷茫痛色。他額角冷汗涔涔,隱忍地吞嚥了兩下,目光才漸漸聚焦。
短短十幾秒過去,他真像剛剛睡醒一般,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短促問道:
“你找我?”
彷彿剛剛怎麼也叫不醒的人不是他。
周思衡沒有直接回答,看著鄭淮明毫無血色的臉,一片憂心:“你剛剛怎麼回事?我叫了你好半天。”
“沒事,就是有點累。”他疲憊道,“剛上了一臺移植。”
一臺心髒移植少說五六個小時,全程需要精力完全集中,確實是對體力巨大的消耗。
周思衡半信半疑,但也看不出他有什麼明顯的不適:
“你最近臉色真的不好,是不是胃病又犯了?下午去找陳主任看一下吧。”
“下午還排了門診。”鄭淮明淡淡敷衍,“找時間會去的。”
難得沒有被直接拒絕,深知他的執拗,周思衡不好再說什麼。
鄭淮明抽了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抬眼問:“是十三床的術後有什麼問題嗎?”
一個患有先心病的青少年,之前請兒科和心外科一起會診。
“不是。”周思衡半倚著桌子,故作輕松道,“下週我生日,就你門診那天晚上,陪我們去慶祝一下。”
鄭淮明戴上眼鏡,薄薄鏡片後的目光稍滯:“陪你們?”
“對,就是咱們一起吃個飯唄,都訂好桌了,你可別說沒空。”周思衡心虛,語速有些快,“就我和曉秋,再叫上方宜……”
沉默半晌,就在周思衡以為他要點頭時——
鄭淮明神情漠然:
“我就不去了,別讓她掃興。”
像是無垠冰冷的雪山,又似乎隱隱有冰層深處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