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 四肢百骸被冰冷澆築,一時動彈不……
會客室的木門被李栩輕輕帶上, 偌大的房間瞬間陷入寂靜。
冷白的牆,一張長方的紅木桌擺在中央,四角擺放深綠的植被。
鄭淮明徑直在桌對面坐下, 挺拔的肩膀後靠,鎮定從容,銳利的目光透過薄薄鏡片,落在池秀梅身上。
池秀梅不自覺被震懾住, 侷促地站在門口,扯了扯短一截的袖子。
取下白大褂別著的簽字筆,在修長的指尖轉動兩下, 鄭淮明淡淡道:“請坐。”
這一聲像下了特赦,池秀梅連忙拖動椅子,椅腿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面前這個男人胸前沒有戴工作牌,看不出深淺。池秀梅掩飾不安,虛張聲勢問道:“你是這裡的領導?你能把我女兒的電話給我?”
“我姓鄭, 是這次紀錄片專案的負責人。”鄭淮明不置可否, “方宜去出差了,您有什麼需求可以告訴我。”
池秀梅胡攪蠻纏了幾句,見他態度平和卻絲毫不鬆口,只好將事情原委全盤托出。
按她所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從七零八落的敘述中,鄭淮明聽懂了幾分:家中原在海城鄉下有一處老房子, 如今賣了, 政府還補貼了一筆錢。池秀梅是特意趕來北川給大女兒送錢來的。
“感謝平時領導的照顧啊。”池秀梅蠟黃的臉上堆著笑, “這孩子上大學以後,就一個人過了,我這都沒怎麼管……家裡條件也不好, 我好不容易把她妹妹給拉扯大,這下終於有機會能彌補一下了。”
得知池秀梅是一個人來北川,尚無住所。鄭淮明叫來下屬,替她安排了醫院附近的酒店。
將人送走後,他坐在會客室裡,眉頭緊皺,指尖輕輕叩擊著臺面。
在醫院工作這些年,鄭淮明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池秀梅的動機絕不止“送錢”這麼簡單。
拿出手機,在方宜的對話方塊上停留了半晌,那小貓抱著攝像機的可愛頭像,讓他神色柔和了片刻。
指尖輕滑退出,鄭淮明打通了另一則電話:
“老陳,麻煩你幫我找一個人,查一查她近十年都在哪裡定居……”
“還有她在全國範圍內的所有就醫記錄。”
方宜聽說池秀梅到北川找她,幾乎是一結束工作就坐飛機趕了回來。
坐進黑色轎車,連日的疲憊總算緩解片刻,她接過鄭淮明遞來的熱拿鐵,垂頭輕抿了一口。
“累了吧,先回家休息一下?”鄭淮明體貼道,“洗個熱水澡,吃點東西,晚上再去也不遲。”
方宜輕搖頭,堅定道:“現在就去吧。”
回來的飛機上,伴隨著千裡高空的微微眩暈和嘈雜,池秀梅的面容早在她腦海中已不太清晰,唯有那輛駛向遙遠山巒的火車還歷歷在目……
二十分鐘後,方宜站在酒店走廊上,面對著眼前這道薄薄的房門,竟有些近鄉情怯。
無論往事如何,池秀梅畢竟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近親。
海城一別,已有近十年——說不喜悅、期待是假的,卻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晦暗情緒佔據心頭。
鄭淮明靜靜地陪在方宜身後半步,適時地撫了撫她的肩膀。
抬手輕叩,片刻房門從裡面開啟。
池秀梅蒼老的面孔映入眼簾,年過半百,歲月在她鬆垮的臉上刻下深深的皺紋,宛如一道道幹涸的河流。一雙渾濁的眸子在看到方宜的那一刻,才驀地亮了一下。
“小宜!你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池秀梅一把拉住方宜的手,粗糙的指紋摩挲著,“聽說你去出差了?累不累?”
母親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方宜有些無措,只笑了笑。
一句“媽”堵在喉嚨口,竟是喊不出來。
池秀梅拉她進屋,正要關門,往後一瞥,就看見了站在身後的高大男人。她視線在方宜和鄭淮明之間打了個來回,有些不自然地咳了聲:“你們領導怎麼也……”
鄭淮明沒有說話,卻穩穩抬手擋住了即將合上的門,側身邁進屋裡。
這意味再明顯不過。
池秀梅也不傻,沒有哪個領導會幫著又訂酒店、又接送的。這人看著氣度不凡、位高權重,她心裡樂開了花,卻生出有幾分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