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廊簷下,鄭淮明垂下眼簾,看不清神色。他點了點頭,半晌沒有說話。
貴山一去要半個月,明明是想要好好地和他道別,怎麼就成了這樣的局面?
方宜懊惱地搖搖頭:“不是的,其實……”
誰知,鄭淮明像是沒有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詞句,只是溫和地轉身:“那我先放回鍋裡溫著,等你忙完再吃吧……”
他沒有留給她再開口的餘地,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溝通完工作上的訊息,方宜放下手機,越過空蕩蕩的庭院,只見次臥的房門早已緊閉了。她心中空落落的,想起那一碗銀耳羹走向廚房。
漆黑中,灶臺上仍有幾簇火苗燃燒。
單獨一小碗銀耳羹被細心地溫在小火中,冒著絲絲熱氣,醇厚清透的湯汁中點綴只有枸杞,她不愛吃的紅棗已經特意被人挑了去。
方宜拿勺子舀了一口,溫潤清香,是帶著恰到好處的甜味,溫暖了她空蕩蕩的胃。
這一夜,本就淩晨要走,短短幾個小時裡,方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睡。
面對鄭淮明熾熱的愛意,她怎麼有臉將自己賭氣的謊言說出口呢?他會不會對這樣的她失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緩緩轉向四點。團隊正好有一名攝像師在碧海辦事,已經約好半個小時後來接她一起去北川……
想到即將半個月的分別,更舍不下還在病中的人,方宜站在滿院的夜色中,手握行李箱,望向那扇木門。明明走到了門口,她還是忍不住折了回來。
方宜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落進來,依稀能看到床上沉睡的男人。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
她對自己說:如果他醒了,哪怕不要尊嚴和臉面,哪怕他會對她生氣、失望,也一定要將那謊言解釋清楚……
方宜的腳步聲並不輕,堅硬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她對自己宣戰的勇氣。
可床上的男人依舊雙眼緊閉,呼吸平穩,似乎睡得很沉。
心髒砰砰地跳動著,方宜眷戀地注視著鄭淮明的面容,目光如同細膩的撫摸,從他修長的眉眼、眼角的淚痣,到高挺的鼻樑、淺淡的薄唇……她幾乎能想象他平日是如何溫柔地看向她,清朗的聲音是如何輕喚她的名字。
她承認,自己捨不得鄭淮明。
在內心激烈的湧動中,鬼使神差地,方宜輕輕俯下身,一點、一點地靠近著男人的臉。
女孩溫熱的嘴唇觸上了他眼角的淚痣,與冰涼的面板相觸。方宜的手因緊張而緊緊攥起,指甲嵌入掌心,觸電般激起輕微的顫慄。
不過一個蜻蜓點水的吻,時隔多年,身心卻像被潮水所包裹,泛起陣陣漣漪。
幾秒後,方宜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有些發抖地直起身體。幸好鄭淮明這些天過於疲憊,虛弱的身體仍陷在深深的睡夢中。
她呼吸急促地盯著鄭淮明的臉,確認他毫無反應後,逃似的離開了房間。
木門露出一絲光線,又很快輕輕閉合,臥室裡重回漆黑。
窗外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越來越遠。
只見鄭淮明緩緩睜開了眼睛,望向女孩離開的方向,深不見底的瞳孔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如同一個危險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