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得心外科的醫生治不了妹妹的病,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他腦海中最強大的醫生。
鄭淮明眼神微暗,正在處理傷口的手一抖,做了千百次熟悉的動作竟一下子失了輕重。餘濯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手卻依舊緊攥著那一角,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方宜心痛,才短短一夜,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被悔恨折磨得不成人樣……
餘濯透亮的眼裡飽含淚水,嘶啞地乞求道:“鄭醫生,我知道你很厲害,你是北川來的醫生,求求你……我什麼都願意……”
然而,鄭淮明什麼都沒有說。他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溫柔,卻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輕聲道:“先不要動,我去急診拿藥。”
衣角從少年手中抽離、滑落。
餘濯的手指在空中微蜷,什麼都沒有抓到。
方宜連忙上前,一把握住他落空的手,用自己的溫暖填滿。她抬眼,卻只看到鄭淮明大步走出病房的背影。
“沒事的,會沒事的……”她顧不得其他,盡力安撫著失魂落魄的少年,喃喃道,“鄭醫生會救你妹妹的,他一定會的……”
可方宜自己內心卻是一片空落落的,那種不安和悲涼又一次在胸腔中蔓延。
她認識鄭淮明那麼多年,決不相信他溫柔的外表下只有一副冷漠的空殼。可近日的他,愈發讓方宜感到若即若離,彷彿這個男人只是虛空的影子,讓她恨不得緊緊地抓住他,用真實的觸感來確認他真的存在,好像一鬆手下一秒就會消失。
一分一秒過去,碧海醫院那麼小,鄭淮明始終沒有回來。
十分鐘後,一名年輕的男醫生端著藥盤走進來。
“鄭淮明呢?”方宜心頭一空,急切問道。
“鄭主任說臨時有事出去了,讓我過來,他沒和你說嗎?”醫生放下藥盤,利落地為餘濯處理傷口,並為他輸上液,“鄭主任說多加一針鎮定,沒問題吧?”
方宜垂下眼簾,望著滿地未清理的血跡,房裡的空氣好似都隨著這句話溜走,變得悶滯、汙濁。她心中竟沒有驚訝,好似已經料到了他不會回來,只餘下淡淡的、如晨霧一般的迷茫。
病房實在狹窄,方宜退到走廊的角落,撥出了一通電話。
嘟嘟——
意料之外的,鄭淮明立刻就接了。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對不起,我剛剛接到電話,有事要抓緊回一趟北川。”
可她太瞭解他,一聽就是藉口,連裝都不裝得像一點。
方宜眉頭微擰,將手機舉到耳邊的手有些顫抖。
聽不到迴音,鄭淮明輕輕又問了一聲:
“方宜?”
入目只有空蕩蕩的走廊,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近些日子滿腔的不安、害怕和委屈頃刻而出,聽到他叫自己名字,方宜忽然眼眶一酸,眼淚唰地一下子奪眶而出。
她哽咽道:“鄭淮明……你今天要是走了,就再也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