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12.24修) “你在怕什麼………
“鄭淮明, 你醒醒!”
隨著她力氣越來越大,碎雪從窗框上掉落下來。
方宜的手凍得快要沒有知覺了,可她感覺不到一點冷, 只是拼了命地拍著窗玻璃。
響聲之大,連身後樓棟的聲控燈都亮了,但鄭淮明依舊毫無知覺,高大的身體蜷縮在駕駛位上, 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許多畫面映入腦海,昨夜他在醫院痛得幾度折腰顫抖,她卻冷冷地說他是苦肉計;手術前在走廊他踉蹌跪倒在地, 幾近殘忍地深深地拳頭搗進胃裡;她在手術室外光是等了一夜都疲憊至極,更何況在裡面高度緊張做了通宵手術的人……
下午多科室專家會診時,鄭淮明條理清晰地提出了多個詳盡切實的診療方案,恐怕會前也沒能休息一會兒。開車送她回來的路上,方宜不是沒有發現他蒼白的唇色, 卻因為心緒繁雜, 本能地選擇了忽視。
回想起這些,方宜心裡一陣恐慌,眼眶猛地紅了。副駕駛的車窗開了小半,她嘗試將手伸進去開門。但寬度不夠,鎖鍵近在咫尺,胳膊別得生疼, 指尖始終碰不到……
“你別嚇我……”她急得快哭了, 拿出手機開始撥急救電話。
就在方宜要按下撥打鍵時, 卻發現駕駛座上的男人身形微微動了動。她心下一緊,繼續喊道:“你醒一醒!”
鄭淮明的意識依舊昏沉,彷彿身體沉沒在冰冷黑暗的海底, 紛亂的漩渦在將他大力地往下扯去。壓抑的疼痛在攪動著,他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它肆虐,連昏睡中都得不到一絲緩解。
有一個急切的、帶著哭腔的喊聲卻遙遙傳來,好似唯一的一點亮光,將他往海面上拖拽。
方宜的聲音太過焦急、擔憂,鄭淮明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回應她,身體卻已經累到了極限,被沉重的無力感所束縛,始終枉然……他發狠地咬下嘴唇,刺痛和血腥味終於帶來一絲清醒。
昏暗的光線中,方宜打著手電貼近半開的視窗,只見鄭淮明艱難地掀開眼簾,目光渙散,久久沒能聚焦。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車邊的女孩和她的喊聲,視線不甚清明地垂下,整個身體更深地前傾下去,肩膀輕微地顫抖著,像是在忍痛。
“你沒事吧?”方宜覺得他不太對勁,剛剛落下一點的心又揪起來,試圖從車窗半開的間隙與他溝通。
鄭淮明這才緩慢地抬眼,漆黑的瞳孔漸漸聚焦,倒映出大雪中女孩的明亮的眼睛,那麼焦急、迫切。他抬起左手握住方向盤,順勢撐起了身子,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幾下,對上了方宜的視線,嘶啞道:
“你在怕什麼……我又沒死。”
車外,大雪依舊,僅僅幾分鐘,方宜的肩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冷,“死”這個字眼,鄭淮明今天已經連說了兩次,沒有一處是她想聽到的。
她一怔,濕潤的眼眶被風吹得有些發疼,一股說不清的情緒湧上心頭。
面對他冷硬的回答,或許是苗月的事讓她心力交瘁,或許是她剛剛真的嚇壞了。看著他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的臉,方宜微微洩氣,難得沒有與他嗆聲:“你怎麼了?剛剛我叫了你好久……”
女孩突如其來的柔軟關心,如同冷雪中灼熱的一點火苗,驀地將鄭淮明燙了一下。他以為自己只是熄火後累極小睡了一會兒,全然沒有意識到方宜喊了他那麼久,期間他毫無知覺的模樣有多讓她害怕。
視線逐漸清明,他注意到她微紅的眼眶,語氣也柔和下來:
“這麼大的雪,你怎麼……又下來了?”
“臨停車不能過夜,保安說你的車一直沒開出去,打電話給我的。”方宜實話說道,又有些急切,“你沒事吧?”
她的發梢濕漉漉的,像剛剛洗過澡,羽絨服拉鏈只拉到胸口,白皙的脖頸敞在冷風裡。
鄭淮明想替她拉上拉鏈,卻只怕自己下車會更失態。於是勉強彎了彎嘴角,讓她安心:“快回去吧,我沒事,只是累了睡一會兒……”
遠處傳來鞭炮聲,裹在呼嘯的風裡,幾乎要將兩個人的對話淹沒。
他臉色實在太差,方宜心頭一軟,剛想說些什麼,車裡的男人忽然問:“你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