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困住他的是什麼呢?好像有什麼東西觸碰到了她心裡的某塊地方,疼得一顫,讓她不敢去想。
“你還想我對你怎麼樣?”方宜眼眶通紅,盈滿淚水,“他現在傷得躺在床上……”
“我是打他了,可他頭上的傷,被摩托車撞的。”鄭淮明痛極,已經分不清身體還是心裡更加煎熬,手上的力氣也失了分寸,將她手腕越攥越緊。他注視著她的漂亮眼睛,甚至彎了彎嘴角,“我是醫生,最知道哪裡致命……如果我真的對他下死手,他現在還能躺在這裡?”
鄭淮明的聲音低沉,語氣甚至留有一絲溫柔,這樣曖昧的姿勢,彷彿情人之間的私語。
說出口的話,卻是淬了毒的刀,神情也極其認真。
在這狹窄潮濕的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窗外電閃雷鳴,不斷傳來尖銳的救護車的鳴叫聲。情緒在不斷地失控、發酵,如同夜裡的暴雨一般,傾倒而下。
方宜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不停地流下來,被攥著的手一直在發抖。
直到鄭淮明的力道越來越大,她的手腕和肩膀劇痛,彷彿要被生生捏碎。方宜忍不住痛呼,微弱地掙紮。
鄭淮明這才微微回神,猛地松開了她的手。
纖細白皙的手腕被攥得通紅,幾處骨節甚至泛著青紫,尤為慘烈。眼前的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眼睛裡滿是害怕,她的長發淩亂,不少碎發因淚水沾在臉側。
滿腔的怒氣驟然抽空,靈魂回到身體裡。鄭淮明又悔又急,心疼得無以複加,神情也軟下來:“對不起……我去拿藥。”
看到眼前的男人恢複理智,有回到那個熟悉的、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剛剛所有的驚恐、害怕都湧上心頭。方宜忍不住捂住臉,無力地順著牆滑落在地,失聲痛哭。
看著她單薄的肩膀不斷聳動,宛如一把刀直直地紮進鄭淮明胸口,穿破了肺葉和心髒,汩汩地冒著血。他明白,繼打了沈望之後,他又做了第二件無法挽回的錯事……
胸腔和上腹傳來一陣滅頂的疼痛,鄭淮明幾乎瞬間眼前一黑,痛得失去片刻意識。他本能地想要伸手撐住牆壁,卻見方宜觸電般地往右躲去,她那雙小鹿般眼睛裡滿是不安,生怕他再次做出方才的舉動。
她的反應無疑再次刺痛了鄭淮明,可他無暇顧及其他,只能悶哼一聲,生生忍住這劇烈的疼痛,整個人漱漱發抖。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被冷汗浸透,所有的熱量都在隨之而去。
方宜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剛剛他拉住她的手冰得驚人,簡直像是死人的溫度。上次鄭淮明在辦公室生病的情形歷歷在目,她想問他是不是不舒服,卻礙於今日種種,複雜的情緒堵在心口,難以開口。
這時,走廊那頭傳來謝佩佩漸遠的求助聲:“醫生!有沒有醫生?”
似乎是朝急診大廳那邊去了。
可能是沈望那邊出事了。方宜的神色一怔,急切地想要起身。可她和鄭淮明很近,經歷了剛剛的事,她對他有些膽怯。
鄭淮明讀懂她的想法,艱難地喘息著,直起身子,往後退了兩步。
面前的女孩不敢再看他,飛快地爬起來,朝病房的方向跑去。
那是光源的方向,可方宜跑得太急,她沒有看到身後的男人跪倒在地的身影。
方宜只休息了一天,就重回醫院工作。沈望在家休息一段時間,臨時找了一個攝影師補位,她得扛起統籌拍攝任務的擔子,不落下進度。
她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多了一盒活血化瘀的藥膏,不難猜到是誰放的。
那夜被鄭淮明所傷的手腕已經發青、泛紫,白皙的面板上一片狼藉,紅腫發熱,一碰就疼。方宜沒有心情塗抹,或許是不想再和他的事扯上關系,只將藥擱在了窗臺上。
可沒想到,再次遇到鄭淮明是那麼快。
當天傍晚,方宜從急診大廳回住院部,經過二樓連廊時,一眼就看見了從對面走來的男人。
正是人流多的時候,夕陽西下,病患和家屬來來往往。鄭淮明和兩位老教授並肩而行,他走在最左側,正好與方宜形成一個對角。
鄭淮明一身白大褂,步伐沉穩,依舊氣質如松柏般挺拔、清冷。他正與教授談笑風生,不知在說什麼,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時不時微微頷首。
在人群中,方宜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他。她也注意到,有不少擦肩而過的女孩回頭看他,三三兩兩地笑著。
鄭淮明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樣子,可那場雨夜的失控,似乎成了一個隱隱的、難以忘卻的心結。
方宜低下頭,朝走廊的最外側走去,試圖混在人群中,避開他。
可餘光中,她還是感覺鄭淮明的目光遙遙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腳步微微偏了方向,似乎向自己走來,還叫了她的名字。
方宜連抬眼與鄭淮明對視的勇氣都沒有。慌亂之下,她也顧不上是否刻意,轉過身朝另一條岔路走去。
對於那夜的事,她心裡很亂,還沒有想好怎麼再次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