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液架上掛著兩袋藥,平日裡痞氣爽朗的男人虛弱地合著眼,鼻樑上也又血印。他身上的濕衣服已經脫了,只穿著單薄的灰色毛衣。
方宜簡直沒法相信,只一眼,眼眶就紅了。
認識他幾年,沈望連感冒都很少有,更別提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來的路上,她做了多少心理準備,也沒想到能將人打成這樣!
怒火不禁從心頭上湧,方宜先緩緩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替沈望蓋上。然後轉過身子,看向那個坐在病房角落裡的男人。
她聽見沈望在輕輕喊,似乎帶了一點勸阻:“方宜……”
可方宜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氣憤,朝鄭淮明走去。她面上仍是平靜的,只有那雙平時靈動的、柔軟的眼睛,承著如冰霜般的寒意和怒氣。
她雙手抱在胸前,俯視著鄭淮明。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歉意和表情,依舊是沉默。
打了人,怎麼還能如此理所應當?
方宜怒極反笑,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地質問:“鄭淮明,你到底想幹什麼?”
面前的男人狼狽至極,渾身上下濕透了,卻沒有脫外套,也沒有任何動作,好像連胸口的起伏都微不可見。在慘白的燈光下,彷彿一座冰冷的雕塑。
鄭淮明緩慢地閉了閉眼,聲音低啞:“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她是沈望的親表妹!”方宜怒火中燒,帶著深深的震驚,彷彿這麼當年,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陰暗的另一面,“哪怕真的是出軌,你就能把他打成這樣嗎?”
房間裡一時寂靜,只剩雨聲。
鄭淮明依舊低默不語,這樣的態度徹底惹惱了方宜。
“況且,哪怕沈望真的出軌……”方宜注視著他,輕輕重複,嘴角嘲諷的笑意是那麼殘忍,“鄭淮明,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是我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幹涉我的事?”
一句句尖銳的話如同利刀插在胸口,鄭淮明青白的指尖緊攥,一時間冷汗如雨。
事實上,方才他不是不想回應,而是難受到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那片才吃了兩口的麵包被扔在了便利店,伴隨著痛苦的情緒,此時胃裡疼得像有尖石在磨。
接近零下的溫度,濕漉漉的衣服貼著面板,一陣陣地發冷。鄭淮明身體前傾,手肘支在膝蓋上,撐著疲憊沉重的身體。刺眼的燈光在眼前搖晃,連帶著女孩胸前略微卷翹的發梢。
他費力地抬眼,越過方宜的身側,只看到沈望躺在床上,幾分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
——是了,他們恩愛信任,只有他是跳梁小醜。
“你在氣什麼?”鄭淮明輕輕笑了,微微仰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注視著她,語氣如此柔和,好像真在耐心地詢問,“氣我打傷了你的丈夫覺得心疼?還是……氣我的懷疑玷汙了你們至高無上的愛情?”
什麼愛情?什麼玷汙?
方宜氣得想笑。她不是沒有注意到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和過分蒼白的臉色,也曾在一瞬間想起,他剛從南城奔波而來。可剛剛冒頭的心緒,就被鄭淮明這段莫名其妙的話給澆滅。
她不可置信地抓了抓長發,轉過身去:“你簡直腦子有病,鄭淮明,你瘋了?”
窗外雨勢越來越大,早已過了十二點,夜色濃稠如墨。雨點噼裡啪啦地撞在玻璃上,屋內白熾燈明亮得過分,彷彿能將靈魂都照透。
鄭淮明濕淋淋地看著她的側影,剛想開口,就被打斷了——
方宜只覺得好累,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頭痛得厲害。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忽然卸下氣來。她後退了一步,疲憊地看向鄭淮明:
“求你別說了,給他道歉……鄭淮明,你打了他,至少應該給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