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最無法忍受的,是唐心始終沒真正再看她一眼,面無表情的,很冷靜,很理性。
“我討厭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永遠冷靜的模樣!”唐沁揮舞著手裡的劍,竹劍居然在她手裡散開,化為一片片細長的竹片,然後重新匯聚成一座迷你雪山的模樣。
唐沁手持迷你雪山,像是拿了塊板磚,朝唐心的後腦勺拍了過去:“姐姐在跟你說話!你憑什麼不回頭?爸爸媽媽是這麼教育你的麼?對姐姐的禮貌呢?你這丫頭真的要死了!啊啊,你這臭丫頭,永遠壓我一頭,但分明……分明我才是姐姐啊!!”
唐心還是沒回頭。
還是沒有看唐沁的臉。
唐沁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卻忽然之間,戛然止歇。
“這……怎麼……”
唐沁呆呆看著前方那個即將奔出石殿的身影,消散成一個殘影。
然後她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處,突刺出來的一截染血的劍鋒。
——唐心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原地留下一個殘影,騙過了姐姐唐沁,然後繞到背後,一劍,刺穿了唐沁的胸口。
劍客的職業核心,在心臟,和戰鬥法師有些類似,畢竟心劍術由心而發,是非常重視心意的一門獨特劍術。
而唐心這一劍,絲毫沒有留情,正中“劍客心核”,將之搗得粉碎。
唐心依然沒有看姐姐的臉。
“對不起,不看姐姐你,是因為我決心要殺了你,我怕我看一眼,就下不了手了。”唐心臉色有些蒼白,咬著牙,把嗓音裡那一縷將要失控的哽咽,忍了回去,“如果不是這樣的非常時期,如果外界現在的情況不是那麼糟糕,如果姐姐只是討厭我,而不是做了這種可能顛覆我劍館的事情,我都不會下殺手的,爸爸媽媽不會原諒我的,但……我是劍館的館主,是這大雪山上下、八大家族、百里商圈的大家長,作為大家長,我必須這麼做。你是我的責任,我不會把這件事推給小森君。”
說著,唐心沒有再給唐沁說話的機會,旋轉劍鋒,徹底攪碎了唐沁的心核。
唐沁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唐心沒有受傷,但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也跌倒在地。
她死死咬牙,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就是唐心。
她並不是沒有人情味,想法,殺死姐姐的剎那,她覺得自己心中的一部分,永遠消失不見了。事實上後來直到死,唐心始終沒有嫁人,沒有戀愛,沒有生兒育女,她雖然沒有剃度,卻過得像個女尼,正是因為她之後一直沒有辦法徹底從殺死姐姐的難過中,把自己拉出來——即便是唐沁先對她動的殺心,下的殺手。
如果不殺唐沁,她沒有辦法面對李小森的信任啊。
以及最關鍵的是,她沒辦法面對此時此刻,在外界,已經亂成一團的大雪山劍館。
“我信任你,你也可以相信我!”——這句話,其實包含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沉甸甸的責任啊。
年長的強者們,都未必能扛得起這份責任,在這個操蛋的年代,一些本該在大學裡享受快樂的青春時光的少年和少女,卻硬是把這樣的擔子,扛在肩上。
片刻後,唐心重新挺起腰桿,再不看地面上那終於安靜下來的唐沁,也不回頭,大踏步走出了石殿。
在她背後,是李小森的“懶式心劍術”,在終於暴怒的雪原唐晶的狂暴劍氣下,轟然崩潰,然後李小森整個人被無窮無盡的、佔滿了整個石殿的劍氣,所淹沒的一幕。
“不要死啊,小森君。”唐心最後在心裡默默想到,飛身竄出石殿大門,迅速朝著海洋舉辦派對的那處廳堂而去。
石殿大門看起來很安靜,從外邊看,一點都看不出石殿中的激烈戰況。
所有劍氣,雖然淹沒了李小森的身子,卻一點都沒有從石殿大門中逸散出來,沒有對脫身離開的唐心,造成任何干擾。
石殿中,李小森渾身浴血,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經不知道被細針般的密密麻麻的劍氣,刺了多少下!
他嘴角掛著血跡,鼻孔處還有兩道鼻血,很是狼狽不堪。
可他臉上,卻掛著狠笑,絲毫不退讓,緊盯著對面臉色幾乎要陰沉得滴出水來的雪原唐晶。
“好,好好!”雪原唐晶連說了三個好字。
不只是因為李小森居然會心劍術,而且初學就有那樣的領悟和獨特造詣,也不知是因為李小森居然硬是抗住了他的一波進攻,讓唐心得以脫身離開……
還因為,李小森渾身浴血,手裡卻拎死狗一般拎著兩個人——
那白人男子,瑞拉的僕人,還有前任裁決部長的學生,已經在剛才短暫而混亂的交鋒中,被李小森殺了!
李小森手中的靈魂之刃,此時已經徹底地在那橘焰的包裹下,融化了。